红栏青瓦,此起彼伏的歇山屋脊、斗拱飞檐,淡灰色的平坦阔街、码头长廊。戈壁骆驼、关内小驴,肩背褡裢的绿眼睛卷毛岛国人、盘发垂穗的梁南商人,三个一群,五个一帮的从驳船木板上跳下,呜噜呜噜得兴奋指点、窃语着。
文丰也是头次到江扬,下了海船,一人兴致勃勃得骑马在前,两名出征无名岛的将军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前面是万人的带刀西唐铁骑兵(梁南万名士兵在入海时已经分道,返回本国),我和上官云、宁非同坐一辆高辕缎帘马车居中,随后是数十名的随行宦官、侍女,百人的宁陵族老少车队,最后是万名步兵。
一路马匹嘶鸣,车轮辘辘,走上码头,过了城门,直奔江扬郡府衙。
因为不是皇帝出巡,并未禁城禁道。
官道两旁,小吃贩的走串、叫卖,店铺酒嗣哗哗的招牌布帘。穿绸披裘的西唐少妇,佩剑束发的云游男子,行色匆匆去报告交接的青袍小吏,维持秩序的巡街差人,挤满了江扬最宽最阔的这条苏庆街。
“上官哥哥,你瞧她。”宁非看我第n次掀开车窗小帘,笑道,“毛毛躁躁的,不知道的人,必会以为是前面哪位将军买回不久,没见过世面的下人奴仆。”
“哎,小非,这你就不懂了吧,”放下窗帘,我笑道,“本姑娘可不是在瞎看,这叫商情考察,”han住上官云送来的梅干一枚,扳着指头,我说道,“百姓喜欢的吃食口味,喜欢去的建筑风格,喜欢穿的布料花色,喜欢梳戴的发型首饰...这一样样的,在咱们开店之前,可是都要调查清楚的。这叫谋定而后动。”
看着两人放下手中的书册、乐谱,认真听讲起来,我笑眯眯得说道,“虽然交待给了秦老头、龙小二他们,还有那些见识多、有经验的宁陵族人,我这个做总掌柜的,好歹也要做些调查,充充样子嘛。”
木化中的宁非拍掉我抚上他脸颊的手,“你呀,总是这样子,吊儿郎当的不正经。”
“不过遇到好事、便宜,心里比谁都会算计。”上官云笑着拉下我搂在他腰间的胳膊。
我一手勾住他们一人的肩膀,“喂,本姑娘这么拼命占便宜、发奋赚钱的,还不是为了你们,还有...”瞄了眼上官云的肚子,我接着笑道,“咱们的下一代,不再受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地逍遥?”
“嗯,听你这样说,似乎有些道理...”宁非点头。片刻,恍然大悟般推开我,笑道,“苏子,你是想自己天地逍遥吧?我记得原先在郑府的时候,哼,你还欺负我不会讲话,和我说,你的什么理想,是看遍天下美男。”
“也算没错,”我笑着拉住他的手,“而且见了小非,还动了真情,所以本姑娘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从山羊老...从你父皇那儿千里迢迢诱拐来你这个小美男嘛。”
宁非轻轻挣扎了几下,低垂着脸,回握住我的手。
斜靠在上官云肩头,我继续温声道,“还有云云...两年前的上元节后,在长阳大街上的那惊鸿一瞥...唉,云云,你肯定忘了。”发现上官云默然,我沮丧道。
上官云发呆醒来,脸红道,“便是忘了又如何,我最讨厌吃咸鱼干了。”
“什么咸鱼干?”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记住了,”上官云瞧瞧身旁好奇凑来的宁非,挺腰道,“总之、总之我上官云这辈子最讨厌咸鱼干!”
向宁非耸耸肩,我莫名其妙得笑着应付道,“记住了,相公大人!咸鱼干嘛,以后一定不会出现在本姑娘做给大人你的爱心饭菜里,不就行了?”
“不是,”上官云脸颊上腾起两抹绯红,眼波流转得瞪了我一眼,“反正你若是敢拿其它、其它咸鱼干来糊弄我,我跟你没完!”
“其它咸鱼干?”我恍然大悟,“你、你说本姑娘是...”亏这家伙想得出来。
我笑着,佯装凶恶得扑向上官云。
“嘻嘻,不...不要闹...嘻嘻...”被我呵痒,颤个不停的上官云气喘着低呼,“宁弟...嘻嘻...救命!啊...”
宁非好笑得看看闹做一团的我们,拿起车内几案上我亲手写的招财进宝书册,努力研究起来。
落日后,江扬郡衙。
因为上代女皇携后的数次南巡,江扬郡衙的后宅、民舍、田地直到南江水畔,全部被征用扩建为规模庞大的皇家行宫。沾了文丰郡王头衔的便宜,我和上官云、宁非还有一众宁陵族老少免费入住偏殿锦德宫的院落内。
和那群以江扬刺史为首,异常恭敬的地方官吏、富绅们吃着晚宴,歌舞伎上场。
烛亮如昼,酒醉迷酣。
戴着面具的赤膊男优,配合着狂放、激昂的羯鼓,劈叉、腾空、低卧。小麦色的肌肤、腱子,窄瘦如蜂的腰胯。阳刚十足。
瞄了眼身旁双眼圆睁的富绅中年女子,我不禁好笑。
这算什么,我家云云比这些安国人跳得好多了。
我无聊得看向主位上的文丰。皱了皱眉,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