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盛丽,沅郁随着蒋子邵在街上信步游走。两人都一身朴素,携手共行,走得两步,便相视一笑,旁人看上去只道是哪家小夫妻外出闲逛。
行的累了,随意寻一处茶楼小憩,饮两三杯茶,磕一把尖脸瓜子,听几段《后汉书》;歇完了,掏出茶钱撂在桌上,也不与小二招呼,径自走人;街边两处,尽是小门小脸的简陋商铺,蒋子邵亦生好奇之心,一掀衣摆低头钻过,饶有兴趣四下打量,铺内终日不见阳光,霉烂之气扑鼻而来,他也不以为意,看到好玩事物,伸出两个指头只管捻起来细看。
在某处见到一支红色花簪,颜色暗浊,俗不可耐,委实不美,他却连连赞叹,还向老板询价。老板见他一副迂腐样儿,开出二十个铜子的高价,蒋子邵装模做样还价,十八个铜子成了交。沅郁在一边看得忍俊不禁。出门来,蒋子邵将花欲与沅郁戴上。沅郁头一偏正待推却,却见他一手执花,目光炯炯,态度殷切,只好随他。只是麻花辫上插着一朵大红花,着实俗气。蒋子邵坏笑点头,赞美个不休,直道:“美极了!花娇艳,人娇媚,人比花还娇了好几分!”沅郁笑回:“三少的眼光,真是独到!”
一逛就逛到大上海最为繁华的商业街上,边上最起眼的莫过于八层楼高的先施公司了。蒋子邵兴致勃勃,举步入内,沅郁只得跟在他身后。
先施公司门口守着一个头裹红巾的印度保安,平时出入先施的,不是大富既是大贵,这保安一副眼界亦是久经考验,一眼就能把人瞧出个三六九来。此时见这对男女衣着简朴——蒋子邵尚好,衣料还是颇有讲究,沅郁却是浑身上下首饰全无;加之又见两人即不是乘车前来,也没有随从跟着,兜兜转转,瞅瞅看看,袖着手浑不似腰缠万贯模样——气质虽好又怎样?保安在心中断言:“破落户儿!”那瞅着蒋许二人的眼神便鄙薄起来。待沅郁经过身边时,头上那朵大红花招摇而过,刺得保安手一伸,将沅郁拦住。沅郁惊愣,停步问道:“怎么?”
保安cāo着怪异官话道:“小姐,本公司是高级百货公司,你,不适合进去。”
蒋子邵本已踏进了先施的大门,被二人声音所惊,忙回转,听见保安如此说话,便开口诘责道:“你作甚拦住我夫妻二人?”一听之下,沅郁只顾娇羞,哪里还管保安出语伤人。
保安说不出更多的中国话,只自顾自的抬着面孔,用两只硕大鼻孔对着沅郁头上那朵大红花嗤笑。见状蒋子邵已然明了,遂故作气愤状道:“你望着这花作甚?这花……这花怎了?我刚花了十八个铜子买的!”边说边气咻咻卷衣袖。
怕他闹得太过分,沅郁一拉他胳膊,低声阻止道:“你玩够没?”蒋子邵一笑作罢,放下袖子,道:“我不过想做一日普通男子,你偏不随我愿。”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争。普通人可不会像你这般寻事挑衅……”沅郁嗔回。
“是,是……”蒋子邵从善如流,“娘子教育的是。”
保安已经备好架势,准备只等蒋子邵动手,便把这个书生模样的人扭做一团,再踢倒在地。却见他老半天没有动静,反而与红花女子谈笑起来,不由奇怪。
说得几句,沅郁不愿耽误时辰,拉着蒋子邵便走,边道:“小小先施公司,可得罪不起你!这是我姐夫的家业,还请三少高抬贵手。”
蒋子邵遂由着自己被沅郁拽着离去,不忘回头对保安挥拳致意,还撂下句狠话:“你等着,我回去找人,砸了你这破店!”保安手一摊,what?沅郁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一番玩闹,直至晚灯初明。
蒋子邵尚未尽兴,但见沅郁已然觉得有些疲累,遂建议道:“不如寻个地方吃个晚饭再回去罢?”沅郁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摇头道:“顶着这个,我怕饭吃不到,闭门羹又多吃几个。”闻言蒋子邵长笑几声,伸手将花摘下,放在自己兜中,道:“难为你顶着这朵花走了这许久辰光。”
沅郁边笑边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想一想道:“还是回去罢,义父想必回来了,大姐也肯定吩咐厨房预备好了佳肴,以款待蒋三少。”沅郁说的有理,蒋子邵便不再坚持。
唤了黄包车,一前一后的返回赵府。
果然如沅郁所想,赵明贤已然返回,并听说三少莅临,心中不由紧张。
虽说赵明贤不喜与军阀打交道,但他毕竟是生意人,讲究的是广结善缘和气生财。如今三亲自少登门,他自是不敢不殷勤。
下午时分起,沅芷拟了菜单交与采买,凉菜热菜各十八道,道道精心而做,待采买买回材料,厨房就开始忙碌起来。申时末,何季礼得了讯息,换了一身正装,匆匆赶到赵府。
赵氏盍府上下,空前紧张。
车夫停在赵府前园门外,早有仆人望见了,前来推开铁门招呼。蒋子邵与沅郁踏进门来,沿着前园中曲折车道往赵府走去,边走边聊些街上所见趣闻,沅郁不时被蒋子邵风言趣语逗得低声轻笑。车道两旁亮起昏黄路灯,在地上拉出两条长长身影。
两人情状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