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禁中。赵
高常侍中用事,事皆决於赵高。
高闻李斯以为言,乃见丞相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
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谏?”李斯曰:“固也,
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有所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间。”
赵高谓曰:“君诚能谏,请为君候上间语君。”於是赵高待二世方燕乐,妇女居
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间,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
“吾常多间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
赵高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
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
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
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於陛下。”二世以为然。欲
案丞相,恐其不审,乃使人案验三川守与盗通状。李斯闻之。
是时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优俳之观。李斯不得见,因上书言赵高之短曰:
“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今有大臣於陛下擅利擅
害,与陛下无异,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罚,以威行之,期年遂
劫其君。田常为简公臣,爵列无敌於国,私家之富与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
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予於庭,即弑简公於朝,遂有齐国。此天下所明
知也。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齐也。
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玘为韩安相也。陛下不图,臣
恐其为变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
絜行脩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实贤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
少失先人,无所识知,不习治民,而君又老,恐与天下绝矣。朕非属赵君,当谁
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彊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
然。夫高,故贱人也,无识於理,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求欲无穷,
臣故曰殆。”二世已前信赵高,恐李斯杀之,乃私告赵高。高曰:“丞相所患者
独高,高已死,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於是二世曰:“其以李斯属郎中令!”
赵高案治李斯。李斯拘执束缚,居囹圄中,仰天而叹曰:“嗟乎,悲夫!不
道之君,何可为计哉!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
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
世之无道过於桀、纣、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岂不乱哉!日者夷其
兄弟而自立也,杀忠臣而贵贱人,作为阿房之宫,赋敛天下。吾非不谏也,而不
吾听也。凡古圣王,饮食有节,车器有数,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费而无益於
民利者禁,故能长久治安。今行逆於昆弟,不顾其咎;侵杀忠臣,不思其殃;大
为宫室,厚赋天下,不爱其费:三者已行,天下不听。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
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赵高为佐,吾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於朝也。”
於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狱,治罪,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赵
高治斯,榜掠千馀,不胜痛,自诬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负其辩,有功,实无反
心,幸得上书自陈,幸二世之寤而赦之。李斯乃从狱中上书曰:“臣为丞相治民,
三十馀年矣。逮秦地之陕隘。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谨
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脩甲兵,饰政教,官斗士,尊功
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
秦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广,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彊。罪二矣。
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脩宗庙,以明主之贤。罪四矣。
更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罪五矣。治驰道,兴游观,
以见主之得意。罪六矣。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
忘。罪七矣。若斯之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
下察之!”书上,赵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
赵高使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