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被逼跳楼,趴伏在人家的院子里躲藏,这家主人是个姓胡的医生,他家里有个大胖丫头,来厕所里净手,突然看见一个汉子趴伏在院墙下,吓得她提起裤子就跑,大叫:“有贼。”胡医生听见叫喊,赶忙过来查看,认得这个狼狈不堪的男子就是平时耀武扬威的西门大官人,便说:“大官人,武二没找到你,把李外传打死了,如今他被押去见官,这次肯定是死罪。您赶快回家去吧,这回可躲过一劫了。”
西门庆谢过胡医生,摇摇摆摆回家了,一五一十地对潘金莲说了一通,二人弹冠相庆,以为再无后顾之忧。潘金莲劝西门庆多用些钱去贿赂官府上下,务必要结果了武松,千万别让他再出来了。西门庆又派心腹家人来旺儿,送给知县一副金银酒具和五十两银子,对其他相关人等也使了许多钱。只有一个条件,尽量把武二往死里治罪。
第二天,收受贿赂的知县大人完全翻脸,叫道:“武松!你这小子昨天无事生非,诬告好人,我念及旧情,已经再三宽恕你了,如何不知遵纪守法,平白无故又打死了人?”武松说:“小人与西门庆有仇,想要找他厮打,不料偶然遇到此人,他隐匿西门庆的行踪,我一时发怒,误把此人打死,我情愿抵偿这‘过失杀人罪’。只是希望您能主持公道,把西门庆抓住正法,为小人哥哥报仇。”知县道:“你这厮胡说,你难道不认识他是县里的差役吗?打死了他,肯定是你们之间别有隐情,如何又牵扯到西门庆身上?不打你,你如何肯招供?”喝令左右上刑,两边过来三四个差役,把武松放倒在地,噼哩啪啦打了二十大棍,打得武松口口喊冤道:“小人也曾不辞辛苦地为您效劳,您难道不怜悯我吗?不要折磨小人了。”
大家看,这就是小说创作中的真真假假,也能看出为了服务创作主题,作者不得已而为之,要进行一定的技术性处理。这是创作手法,不是主观主义。这也是我在创作《金瓶梅人物画廊》时借鉴的技巧,我这是再创作,不信大家可以看下去。
同样一个知县,在《水浒传》中是这样的:“且说县官念武松是个义气烈汉,又想他上京去了这一遭,一心要周全他。又寻思他的好处……”也就是说这个知县还有残存的人性,而在《金瓶梅》中,他完全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被金钱俘虏的奴隶。
同样一个武松,在《水浒传》中是一个接近于天神的铮铮铁汉,基本不食人间烟火,一顿让人为之胆寒的杀威棒,他都不放在眼里。在《金瓶梅》中,区区二十棍,就让他鬼哭狼嚎,开口求饶,刚骨全无。这是两书的重要区别。
《水浒传》的人物是“虽出自淤泥,但还没被完全污染”的带有理想主义气质的,而《金瓶梅》中的人物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终究难逃“与淤泥同出一源”的现实主义无奈。也就是说,后者的人物更像普通人,后者描绘的社会更逼真。
果然,《金瓶梅》中的知县听了武松的话,更加恼怒,说道:“你这厮亲手杀了人,不知悔改,还如此倔强,撒泼抵赖。”他又命令道:“把他好好拶一拶(念攒。古时惨无人道的夹手指酷刑,也叫拶指。所使用的刑具叫拶子。)。”于是武松又被好好侍候了一顿,又用枷锁把他锁了起来,收入监牢,把酒保、歌女这些证人也暂时控制住。也有和武松要好的同僚,听他口口声声喊冤,都同情他是个义烈汉子,有心要帮帮他,可是又都接受了西门庆的贿赂,被金钱堵住了嘴,也只好是“爱他在心口难开”,听之任之了。
在随后的审理中,一切都是走走过场,到狮子街勘查了现场,填写了尸检报告,把左肋、面门、心窝、肾囊等处都有青紫伤痕的尸检条目写清。因为要开脱西门庆,所以把事件的起因,只是定位在:武松与李外传分钱不均,武松酒醉之际,与之斗殴,拳打脚踢,使李外传撞跌身死。写好了文书,把卷宗报送到了东平府,它相当于区级市。清河县归东平府管辖,这种人命案子,需要上级做出终审审判。在审判之前,我们还是介绍一点背景资料。
杨万里有首名诗:“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在一片碧绿的莲叶之中,红彤彤的荷花分外娇艳,在宋末、晚明的封建社会中,在以贪赃枉法为时尚的封建官场中,每个官员都像一片荷叶,放眼望去,乌黑一团,漫无边际,蔚为壮观,同样,这些连成一片的“官场荷叶”也直通天边——以皇帝老爷为首的核心统治集团。但是也有“万绿丛中一点红”,几棵“官场荷花”在风中摇曳,孤独地摇摆着。在“金瓶梅世界”中,只有两朵这样的“红花”,其中一朵就是东平府府尹陈文昭。
陈文昭,是河南人,是个极清廉的官员。他平生正直,秉性贤明。幼年时埋头苦读,长大后平步青云。心怀忠孝之念,常有仁慈之政。百姓黎民齐称颂,父老乡亲唱赞歌。
陈府尹听说有这样一件案子送来,赶忙就办公审理,先看了一下清河县送来的公文,只见上面写道:“东平府清河县,呈报人命案宗如下:犯人武松,二十八岁,是阳谷县人氏。因为膂力过人,被本县聘为都头。出差回来,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