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句,一蹦子跳过去,撕住大黑獒那日的耳朵,把它拉到一旁,又指着墙边的冈日森格,冲狗群喊道:“獒多吉,獒多吉,咬死它,咬死它。”
狗群顿时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冲过去了,他们是领地狗中喜欢凑热闹的小喽藏狗和一些寺院狗;另一部分原地不动,它们是领地狗中威严傲慢的藏獒。它们原地不动的原因是獒王虎头雪獒没有动。獒王以极其冷静和超然的态度观察着面前的一切,对身边的灰色老公獒和大黑獒果日说:“它好像离我们远去了。我们要等等看,看它到底会怎么样,到底会走多远。”獒王说的“它”,就是大黑獒那日。
大黑獒那日冲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狗群汪地一声。巴俄秋珠满脸怒火,用惩罚叛徒的狠恶,猛踢了大黑獒那日一脚。大黑獒那日痛苦地呜咽了一声,绝望地趴在了地上。父亲冲巴俄秋珠大吼一声:“你胡来,你疯啦?”
突然,大黑獒那日站了起来,呜呜地叫着,用它此刻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乞告狗群:别呀,你们别对冈日森格下手。横冲过去的狗群蓦地停下了,连吠声也没有了。巴俄秋珠不依不饶地喊着:“獒多吉,獒多吉,咬死它,咬死它。”
父亲后来知道,“獒多吉”是猛犬金刚的意思,是西结古人对藏狗杀性的鼓动,就好比汉人“冲冲冲杀杀杀”的呐喊。不论是领地狗,还是看家狗和牧羊狗以及寺院狗,一听到这种声音,就都知道人需要它们奋力向前,拼死一搏的时刻来到了。
狗群再次动荡起来,吠声又起。火光中,照壁似的嘛呢石经墙把黑影拉到天上去了。大黑獒那日乞求地望着巴俄秋珠,正要过去保护冈日森格,被巴俄秋珠一脚踢在了鼻子上。这一脚虽然踢得不重,却代表了不可违拗的主人的意志。大黑獒那日彻底绝望了,悲号了一声,狂猛地朝前跑去。
大黑獒那日跑向了嘛呢石经墙。嘛呢石经墙坚硬而高大。一声巨大的碎了的响声砉然而起,接着就是血肉喷溅。当大黑獒那日在血色中火光里轰然倒地的时候,盯着它的人和狗才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服从神圣主人的威逼和服从性与爱的驱使之间,大黑獒那日选择了第三条道路:撞墙自杀。
獒王虎头雪獒大叫了一声。大黑獒那日的姐姐大黑獒果日大叫了一声。灰色老公獒和所有近旁的藏獒都大叫了好几声。但它们大叫的意思略有不同,在獒王虎头雪獒是被深深刺痛后的悲愤之嚎:“它真的已经离我们远去了,不能啊大黑獒那日,美丽无比的大黑獒那日,青春激荡的大黑獒那日,你不能就这样离我们远去。”在大黑獒果日是悲痛欲绝:“妹妹死了,妹妹死了。”在别的藏獒是吃惊和惋惜:“它怎么死了?它怎么就这样自杀了?”
转眼就是沉默。獒王虎头雪獒走过去,闻了闻大黑獒那日,又默默地走回来,走到黑暗的獒群里去了。就在这走来走去的时候,獒王突然做出了一个它终其一生都不会改变的决定:一定要赶走或者咬死冈日森格。因为正是这只外来的年轻力壮的狮头公獒勾引了大黑獒那日,又直接导致了它的死亡。它记得自己对大黑獒那日是不错的,这种不错完全有可能发展成雌雄之间的那种亲热、那种甜蜜。大黑獒那日对獒王虎头雪獒的态度也是蜜蜜绵绵、羞羞答答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发展到允许獒王跟它交配的那一步,因为大黑獒那日不能忽视獒王对姐姐大黑獒果日的态度。在獒王虎头雪獒眼里,大黑獒果日同样也是美丽无比、青春激荡的,它作为獒王既喜欢妹妹那日,又喜欢姐姐果日,所以它一直都在选择,天天都是举棋不定。举棋不定的时候,妹妹那日死了。为了保护或者为了不能保护冈日森格,大黑獒那日居然如此悲烈地了断了自己。该死的狮头公獒,一堆金黄色的应该迅速烂掉的皮毛,我要是对你不管不问,我就不是獒王了。满腹的悲痛加上隐隐的嫉妒,獒王虎头雪獒迅速酝酿着自己的仇恨,悄悄地朝前走去。
它是走向冈日森格的,它要即刻实现自己的决定:赶走或者咬死冈日森格。雪白的身影移动着,眼看就要靠近冈日森格了。这时突然从旁边凌乱的狗影中冒出了另一个雪白的身影,横挡在了它面前。獒王虎头雪獒停下了,它等待着对方给它让路,它觉得对方这是不小心堵在了它前面,它没有必要发怒,只要对方马上让开。但是对方没有马上让开的意思,对方是白狮子嘎保森格。
嘎保森格用无法抑制的大胆举动明确无误地表示了它对獒王虎头雪獒的不尊重,那生硬的态度仿佛在说:獒群里怎么能出这样一个叛徒呢?你是獒王,你为什么要容忍一个西结古藏獒的败类生活在你身边呢?獒王虎头雪獒不习惯这样的态度,冲白狮子嘎保森格吼了一声。嘎保森格居然也朝獒王吼了一声。獒王吃了一惊,然后就是愤怒,本来它就是愤怒的,现在更加愤怒了,愤怒得都有点不分青红皂白了。它扑了过去。嘎保森格用肩膀:“赶快啊,白主任,工作委员会得出面干涉了,要不然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就会一人丢掉一只手,人是不能没有手的,白主任。”
白主任说:“是啊,是啊,没有了手他们将来怎么做一个自食其力的牧民。不过,这件事儿并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