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秦瑗并没有闲着,她偷至北平蛰伏了一阵,便再度返回河南静候沅郁大驾光临。不过短短几日,秦瑗的行踪便落了诸威派往北平的探子的眼里,探子一面暗中跟随秦瑗,一面向诸威电报汇报。
诸威根据电报做出指示:一待秦瑗进入己方控制区,就立刻将她拿下,不得伤害。
可惜秦瑗只是在蒋沈交战区附近出没,并无再往南行之态。诸威有些犹豫,交战区目前已经是无政府状态,己方任何一些细微动作,都将引起沈系极大反弹,若无可靠安排,不能草率行动。折损了手下无所谓,伤了秦瑗,三少那就没法交代了。诸威一边制定行动计划,一边指示探子严密监视秦瑗行踪,以待示下。
夏至已过,昼短夜长,只是骄阳依旧似火,空气依旧燥热。
沅郁一路奔波,终于进入河南。
蒋系沈系在河南连续两次交锋,百姓遭灾,四处逃难,触目一片萧条景象,其中不乏蒙面盗匪,趁火打劫,对灾民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沅郁褪去锦绣罗衫换上粗布褂子,再以青布裹头,面上涂黄,做村妇打扮,小心翼翼,谨慎潜行,终于来到驻马店。期间偶遇一匪人持枪行劫一家四口,沅郁壮胆从后偷袭,用石块敲晕歹徒,救了那一家人,缴获勃壳手枪一把,枪底赫然是蒋系标志,约是歹徒从战场拾得。枪中已无子弹,沅郁待要丢弃,偏头一想又收入包中,关键时刻或许能起些震慑之用。
如此这般,辗转来到了车站。
车站早已人慌马乱,秩序全无。奸商趁机抬价,车票疯长十倍,人人奔走相嚎,用尽力气往篷车上挤,哀求声,斥骂声,嚎哭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沅郁一直养尊处优,几时见过这番凄惨景象,不由即为沅青担心,又禁不住阵阵惊怕。她缩身躲在车站站房一角,不顾地面污脏,抱膝而坐,空气中充斥秽气,熏人欲昏,几日来餐风露宿,沅郁体力早已透支,此时更是强打精神,眼神焦急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期盼将沅青认出。看着眼前推来搡去惊恐万状的逃难人群,沅郁心中突起无力之感。
乱世之下,论一己之渺小,苟安都不可得,何况惠及于旁人?她咽一咽喉咙,只觉嗓内干渴,几乎生烟,四下望望,想寻人讨口水都是奢望——若是有蒋子邵在身边,想必能照顾自己周全,沅郁如是想——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权势有了深刻的认知。
驻马店的局势虽然混乱,但邮政局却还在工作。此时秦瑗正在邮政局中,拨通了上海何府的电话。
接电话的正是沅芷。
于电流沙沙的背景声中沅芷认出沅青声音,欢喜过后不由责道:“三妹,你在忙什么?怎么这么久都不跟你二姐和我联络?”
秦瑗握住话筒,听着大姐饱含关切的责备,绕是心硬如斯,也忍不住落下两行泪。电话中,沅芷还在叨叨:“嗨,打仗嘛,是男人的事情,你还是有多远便躲多远罢。你看局势就要乱起来了,不如你辞了那个工,回上海罢!义父年纪大了,时常惦记你,你自小跟他亲,他把你当亲身女儿一般疼爱。你倒好,一走两年,才回家一次,也不怕人说你凉薄!”沅芷说了一阵,不见秦瑗反应,不由讶道:“喂喂?三妹,你还在么?”
秦瑗伸手拭去脸上泪痕,清了清嗓子回道:“在的,大姐……大姐,对不起……”说着,抵忍不住,哭出声音来。似是只有在沅芷面前,秦瑗才是那个赵府三小姐,那个无忧无虑的三妹沅青……
沅芷听见秦瑗痛哭,以为自己话说重了惹她伤心,忙劝道:“三妹,别哭,大姐是关心你,不是骂你……”
秦瑗恍如未闻,还是喃喃自语的重复着,“对不起”……边说边哭。
沅芷从未见她如此失控,连问数声未得,耳边只是不停传来她的哭声和机械般重复的三个字,不由心中惊吓,忙换乱的安慰:“三妹,别哭,别哭了!有什么事情都好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义父也没有埋怨你……你爱在蒋系当军人就当罢,我不催你退役……还有你二姐呢,她自会照顾你,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她说,你们二人做个伴,万事好商量……三妹,三妹?莫哭嗒!”着急之下,忘记了许久的方言都被带出。
秦瑗抽抽噎噎,又道:“大姐,我好想娘,好想回柳镇……大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娘……也,对不起二姐……”说完这句话,秦瑗不待沅芷回话,啪的挂了电话。
听着话筒传来的急促“嘟嘟”声,沅芷惊疑不定,三妹,到底怎么了?说的那些话为何那样奇怪?
沅芷心中担心,便想与沅郁联系,拿起话筒又犯了难。沅郁在蒋系那深宅大院里,电话都是军线,平民无法联系。她左思右想,想不到办法,只得按了那串数字,想跟接线生求恳一下,好歹死马当活马医罢。不料她刚报上自己姓名,接线生便将电话转接出去。听着话筒里的等候提示音,沅芷心内稍安,暗忖是不是蒋三少特意做的安排,看来他对二妹的事情还是十分上心的。
不一阵,电话被人接起,沅芷刚唤了声:“二妹么?”便听听筒内一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