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路清平已经离去,约莫是回去换衣裳了。估计虽是春末夏初天气转暖,那粘稠的牛奶贴在皮肤上委实难过,因此便顾不得继续追问关杰森。
这是一个装饰豪华舒适的小厢座——楼下的餐区面积已经不大了,楼上的却更小,只得一间厢房而已。沅郁与沈绵康面对而坐,桌上放着一只咖啡壶,浓郁的咖啡发出诱惑的香味。
离了法国这么久时光,在记忆深处常常出现的自然少不了这样的锃亮的银质咖啡壶,壶身墩墩胖胖,壶嘴细细长长,咖啡的香味似是想方设法的摆脱羁绊,从壶的各个部分钻出来,透出来,如风情万种的美妇朝你挥舞着洒满了巴黎香水的锦帕。
‘叮~’的一声脆响惊醒了沅郁的回忆。她双眼轻抬,见沈绵康边正一手执着壶,另一手扶着一只瓷白的咖啡杯,手一倾,黑红的咖啡如注,热气腾散,香味愈发浓郁起来。接着把杯子往沅郁处推了推,道:“我惯喝黑咖啡,因此没让侍应生准备奶,你呢?黑咖啡喝得惯么?”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似是银质的刀叉碰上了雪白的瓷盘,发出悦耳的奏鸣。
沅郁侧头不语,继续游思。阳光泻下,将她的脸剖成明暗两半。
“在想什么?”沈绵康毫不顾及,直接开口问道,“想明媚的法兰西还是楼下的蒋三少?”
惊得沅郁一怔,倏然回神,脸上的神色便不自然起来。沈绵康微微一笑,又接了先前的话头道:“需要牛奶么?我打铃让人送来?”
“子邵哥哥,法国菜有甚么好吃的?你帮我推荐一个呗。”这是陈凤盈娇嗔的声音。
低低沉沉的声音应了几句,慢而缓和:“尝尝牛排罢,再尝尝这里的鱼汤,应当不错。”
“哦?比西园的还好?”天真的声音继续追问,“我可不信呢!”
那低沉的声音里带出几分宠溺的笑意:“味道不一样的。不过法国有个地方叫马赛,那是个港口,盛产海鲜,因此鱼汤也美味得很,你尝了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这个餐馆做不做的出那个味道。”
哦,马赛……
沈绵康见沅郁再度陷入沉思,便不再催促,只是慢慢喝着咖啡,边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如雕玉的女子。
马赛的月光啊,如此皎洁,在海水里一荡一漾,碎成满池繁星。记忆渲染开来,便沉积在眼底,痛楚再也藏不住,化为眼泪,凝聚,滑落……
楼下的开心人,楼上的伤心人,对比如此残忍而鲜明。
“是,法国的阳光真明媚,马赛的鱼汤味道也很鲜美。”沅郁拾起咖啡杯,啜了口微凉的黑咖啡,任那苦涩从口中透入心里,接着又是一大口,续道,“黑咖啡很好,很合我此时心境……”说罢便是一笑,凄婉倔强。
沈绵康脸上戏谑的神情消失不见,脸色渐渐凝重,眼里有抹异样的深情,不过片刻便隐匿。他摇了摇铃,立时便有侍应生躬身上前敬候吩咐。沈绵康道:“撤了这壶咖啡,把我带来的葡萄酒开一瓶来,再吩咐厨房上菜罢。”侍应生应诺退下。
沅郁伸手抚面,擦去泪迹,收拾好了心神。见侍应生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你与那位关老板很相熟么?”
沈绵康夸张的将双手一摊,又合起,做了个祷告的姿势,道:“感谢上帝让这个窈窕淑女终于注意到眼前还有个翩翩绅士。”
沅郁脸微微一红,伸手去拾咖啡杯,沈绵康突然手一探,按在她那只手上,道:“咖啡凉了,我让他们换过。”但觉手心下那只小手凉如冰。
沅郁一惊,正待要缩手,那只掌心温热的大手已经撤去,空留微微发愣的她。一来一去发生得太快,竟不及反应。
此时侍应生敲门而入,捧上一瓶红酒,但看酒瓶就古拙得很,沅郁适时咽下了不满的责问。沈绵康瞥了她一眼,嘴角带笑,继而接过酒瓶,挥手示意侍应生离开。自己取过开瓶器,撕下酒瓶封口,一举一动都熟练极,不一会只听“咄”的一声,软木塞被拔出,片刻,紫红的酒便盛进眼前的剔透玻璃高脚杯中。
沈绵康做了个请的动作,自顾自取过一杯酒,扶着杯子在桌上转着圈儿,嘴角藏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沅郁默然,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转动自己的酒杯,看着粘稠的液体在杯中打着转,漾出艳丽的波纹。
楼下的声音继续传上来,笑声,交谈声,杯盏交碰声,如此清晰,如在耳际。
少许时光过后,侍应生开始送菜,先是开胃酒,接着前菜、正餐等一一呈送……当甜点端上桌的时候,沅郁听见一个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她手一颤,银叉敲在点心盘上,惹得沈绵康看了她一眼。
楼下的声音道:“报告三少,西安急电!”这是一个女声,沅郁却认得,是沅青。
哦不,是秦瑗……
蒋三少尚未回答,陈凤盈已经恼怒了,娇斥秦瑗道:“没看见三少和我正在用餐么?”
秦瑗用冷冷的声音回答:“这是军务,请二小姐体谅。”
“叮”的一声,想是陈凤盈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