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邵一手拽着沅郁的柔夷,一手扶在她的腰上,两人在长凳上相依相偎,安坐直至天边渐白。太阳从云中现出容颜,光泽大地。当第一道曙光透过窗棂射进屋的时候,沅郁轻轻抬起靠在蒋子邵肩上的头。蒋子邵放开了手,沅郁锤了锤有些僵直的肩膀,接着理了理头发。散乱的长发别在而后,露出小巧丰盈的耳廓。
蒋子邵忍不住将鼻端靠过去,蹭了蹭,顺势挨着沅郁,在她耳边说:“尽管你方才提过,我还是要说,那是权宜之计。你一定要理解我,不要跟我怄气啊!”
沅郁愁结顿起,长叹了一声:“又是这些……”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蒋子邵道,“只是上兵伐谋,兵家行事总是讲究谋略的。况且我现在根基未稳,确是不能与清平即刻间翻脸。”
沅郁默然,蒋子邵便自顾自继续解释:“这个……陈二小姐,她的父亲是上海的霸主陈其美,虽曾是我父亲的部下,但亦是我父亲的结拜兄弟,自小我便唤他二叔。二叔基本垄断了上海的黑白两道,是蒋系的财务秘密供给来源。清平为了巩固蒋陈的关系,一直力主我与凤盈的婚事,并因此与二叔过从密切。初时我并未在意,甚至故意放任他与二叔往来。因为对于我来说,确实也需要一个人能作为与上海的沟通桥梁,可是没想到他们的交情便因此越来越密切……我当时未作防备,等到后来察觉有异时却已经太晚,这才导致我如今的处境如此被动。我一早就知道下命令加害连连的是清平,我原本以为是我父亲的指示,后来才知道其实他的背后是二叔。”
“连连已经成了牺牲品,那位姑娘其实也很无辜。”沅郁忍不住责问,“你既然不喜她,又与她虚以委蛇,甚至这样利用她。她对你深情一片,你于心何忍啊……”
此刻换作蒋子邵默然,他无言一阵,然后道:“总有人要受伤,我只是不愿意受伤的那个人是你。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待沅郁反驳,他又补充道:“人无完人,事无完事,我只能力所能及的尽力善待每一个人,但是这些都只能摆在你的幸福之后。你或许觉得我自私,但是谁又能做到绝对的公正呢?况且从长远来看,我与路清平、与陈其美终有一战,因此我与凤盈也不可能有共同的将来。凤盈是无辜的,我知道,我亦一直视她如妹。届时我会送她前往日本远离战火,这也是我能保全她的上上之策。”
“那路副官为何要跟那位陈其美一起?他不是你的副官么?”
蒋子邵露出一个苦笑,道:“清平跟随我也快二十年了,一如我的左膀右臂……,只他是心心念念的都是一统江山,便逐渐对权力过于热切执着。他以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为了蒋系,为了统一大业。只可惜凡事有度过犹不及,他却一意孤行,在偏路上越走越远……我给过他机会回头,但是他自己选择了相反的路。”听得沅郁蹙着眉峰暗自叹息。蒋子邵续道,“现在他知晓了我父亲离世的事情,对他我便更加投鼠忌器……”
沅郁问道:“难道他真会将消息透露出去么?”
“现在倒不会,将来嘛,十有八九罢……”蒋子邵淡道,“假如现在把消息散布出去,后果将是蒋系的各地方派系起兵脱蒋。路清平他反而无利可图,因此这对他来说这是个百害而无一利之举。不过待他羽翼丰满了,这将变成他手中对付我的最大王牌。”
沅郁一愣,讶异道:“既然是这么保密的事情,你怎么告诉了我呢?”
蒋子邵却是一笑,道:“在我心里,你与我,一点没有区别。我若信不过你,那这天底下也没有可信之人了……”
“可是……”沅郁神色有些惴惴,“假如我不小心说出去了,或者被人所骗无意泄露,那又如何是好……”
蒋子邵一笑,道:“所以呀,你得陪在我身边,这样我才能放心。”沅郁柳眉微皱,樱唇一抿,似是在问‘为什么’。蒋子邵解释道:“我想让你先在我的别院暂时小住,等处理好了凤盈的事情我便把你接到西园来。这样一来我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二来你的安全也有保障。”
“上海……”沅郁忍不住开口。蒋子邵立刻接道:“上海,你是不能回去了,那里是二叔的天下,我担心会有疏漏,况且亦会给你的家人……带来不便……”他说的婉转,沅郁已经明白,回上海近期内是不可能了,说不定还会牵连亲人。她咬了咬下唇,回忆起离开上海时,透过车窗玻璃看见的赵明贤的脸上那复杂的神色,心中有些难以名状的滋味。
蒋子邵看到了沅郁的表情,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紧紧的:“让你这样与家人分离,是我的不是。我很抱歉!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将一切扭转回到正常的轨道。”
蒋子邵的肺腑之言,让沅郁那颗奇巧玲珑心霎时间百转千折。她站起来,走了两步到房中央,仰头一叹,道:“我此番前来南京,本是来寻人。没想到妹妹没寻到,反把自己禁锢了……”
蒋子邵奇道:“寻人?你妹妹?”
沅郁点点头:“我妹妹沅青离家出走了,家姐猜测她来了南京……来寻人……因此我才到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