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邵也不说话,双手插到口袋里,以一脚做支点身子往后一靠,朝后抵在栏杆上。此时的夜空如黑天鹅绒布上缀满了璀璨夺目的宝石一般,一闪一烁,如梦如幻。他脸上露着浅笑,细长的眼里满是浑不在乎。一条灰麻色的围巾随意的在颈脖上松松的绕了一圈以后搭在肩后。
他的神情让沅郁心中气闷,遂道:“那么我就如你所愿!在此许沅郁恭祝蒋三公子与陈二小姐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早生贵子!”冷冷的说完这句话,身子一侧,就待把门关上。
蒋子邵似是料到她有如此反应,手一撑,撑在了门扇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沅郁手一顿,那门便停在那,随着门内的人力气渐渐放松,门扇缓缓向内移,蒋子邵顺势起身,跨了一步,来到了沅郁面前。
沅郁头微垂,感觉那个人站在自己身前,她不安的往后退了一步,蒋子邵又往前逼了一步。沅郁扭头欲躲,蒋子邵双臂一伸,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沅郁正要抗议,却听见头了句“紫金山”,跟着跺跺脚,示意车夫开始拉车。
车夫有些为难,转身哈着腰道:“先生,从这里去紫金山可有点远啊……”
沅郁立刻接道:“那我们再等一辆黄包车罢,一个人拉我们两个确实很吃力。”说罢裙摆一提就打算下车,蒋子邵一把拉住了她:“不远的,到山脚就好了,我们自己走上去……走罢,车钱不会亏了你!”最后一句却是对车夫说的,眉峰似山,刀削一般。
车夫不敢再多说什么,应了个喏,拉着车便开始跑起来。
夜晚行人稀少,车夫跑起来相当便捷,路途确实有些远,好在两人都不重,车夫跑着跑着,初时有些吃力,跑开了以后借到了力便轻松许多。就这样跑了约半只香功夫便来到了紫金山脚下。
这里沅郁是熟悉的,上次她应邀与香如一道前来的时候还是桂花飘香的季节。只是半路香如消失不见,自己担心了许久,不曾料想她是去见成立桐——蛛丝马迹不是没有,自己却一直不曾察觉,连累香如平白无故牺牲那许多宝贵时光。沅郁一路沉默,蒋子邵也不打扰。车里空间太小,两人紧紧的挤在一起,他的体温传来,让沅郁心慌乱不堪。她继而想到了三少锄地挖酒坛的场景……那是多久之前?两年,还是三年?她心里暗叹:时间过得真正是快啊……就这般胡思乱想,一直到车停在了山脚下。
车夫已经跑得气喘不匀了,他放下车把后抓下挂在颈脖处的毛巾擦着汗,边道:“先生,小姐,到了……”
蒋子邵先下了车,然后扶了扶沅郁。待沅郁立稳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皮质钱夹,打开来,抽出一张纸币递给车夫。
车夫欢天喜地的接过,连连鞠躬道谢。
时下货币虽然以银元通行,但是蒋系素来重视经济,便在蒋系控制范围内联合几家大的货币通行,钱庄等推行纸币政策。纸币面额一般较大,最小的大抵抵的两个银洋。这个车夫跑一天什么做什么都得事先想好,真累……”蒋子邵的声音沙哑的透露着浓浓的寂寞,“有一年,就是你离开南京的那年春天,我在车里看见有一个卖花姑娘,举着一捧茉莉花在叫卖,那股清香钻进车内,似有若无的,让我突然就想起你来,那一刻你的样子如此鲜明的出现在我的眼前,仿佛你就在我身边,从来不曾离去一般……”
在蒋子邵的述说中沅郁在茉莉丛中缓缓的行走,她的指尖轻拂上那些花儿,叶儿,枝头的嫩芽儿。树枝偶尔挂住了她的衣摆,摇动花丛扑簌簌作响,和着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音,一如自然的窃窃低语。
蒋子邵的声音并未停下:“后来我买下了那个卖花人篮中所有的茉莉放在家中,嗅到茉莉花香,我的心情出奇的平和宁静。只可惜离了根的花很快便凋谢了。看着那一团团萎缩枯黄的花朵,我觉得很可惜。后来我便想:既然这种花香能调和我的心情,那么,为何不种一些呢?于是我便在这里开始种花。一开始是一株,来的次数多了,种的花也多起来……不知不觉,便种了这样一片。”
是的,这是一片茉莉花田。只不过时候尚早,花期未到。
“每一株都是我亲自种的,刚种下时花株萎靡,浇上几日水便精神起来。这花啊,真是坚强得很,只需要水便能生存。”蒋子邵道,“得亏连婆婆,在我实在太忙抽不出时间的时候一直精心照料它们,因此今天我才能带你来看一看……我知道的,你最喜茉莉。”
蒋子邵的话一句一句,一字一字都似钻到沅郁心里去一般。她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情绪,呼吸着,视线在花株间忙乱的穿梭,似乎用这样的方式来分散自己的心神。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在船上,那狭小的船舱里。”沅郁停了停,接着继续游走。“那时我可真狼狈,被人追杀躲进你那间房。结果正巧看见了你的睡颜,不知你在做甚么好梦,在月光下露出一个微笑。与你相遇本来纯只是个意外而已,却让我越来越觉得,它成了我的既定命运……”
“请不要再说下去了……”沅郁终于忍耐不住,打断了蒋子邵的话。沉默的空气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