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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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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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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赵明贤说的动情,沅郁只叫了声“义父”就哽咽住。

    “沅郁啊沅郁,你可知你父亲与我究竟是何关系?”

    沅郁轻轻摇头。

    “你的父亲许立凡,其实是赵家老仆许叔的遗腹子。”赵明贤缓缓道,只惊得沅郁猛一抬头。

    “许叔,也就是你的爷爷,自四岁起就跟着我爷爷了。赵府人丁淡薄,因此爷爷与许叔感情很深,从未以仆人身份待他。可是,大约四十多年前,赵府走了水,一场大火几乎将赵府烧为瓦砾,许叔也在救人之时不幸落入火海。许婶本在娘家待产,听到噩耗背过气去,等稳婆赶到时,只救下了婴孩。爷爷一来可怜孤儿命苦,二来敬重许叔义勇肝胆,就将你父亲收为义子。”

    沅郁终于忍不住,眼眶一酸,两行泪倏地划下。

    赵明贤续道:“我与你父亲自幼一起长大,一同进学,一同玩耍,感情之深,甚似同胞手足。大约是上天眷顾你的父亲,将什么好处都给了他:他自小便聪明异常,不但读书过目不忘,还擅画一笔丹青;人又生得俊秀风流……沅郁,不怕你见笑,义父那时,还真有几分嫉妒你的父亲。只是你父亲脾气和蔼,生性善良,面对我几次挑衅都隐忍,还不计前嫌帮我,终于让我心服口服。”

    说到此处,赵明贤起身,走到书架边捧出一个长形红木木盒,盒外雕着喜鹊登枝,不知经过多久的摩挲,盒盖幽幽发亮。赵明贤揭开盒盖,里头是一卷卷轴,他将木盒朝沅郁推了一推,道:“打开来看看罢,是你父亲赠送与我的一幅画。”

    沅郁依言伸手,微抖着将画幅展开。

    依稀认得是父亲的笔触,远处是一片烟波,近前却是一间草堂,台阶斑驳,青苔上墙,天上一轮明月,眩晕而朦胧,似乎隔着层雾气般;了了数笔,草草勾描。

    沅郁轻轻擦去眼泪,道:“父亲执笔绘画时慵懒之极,母亲总笑话他多用一分力都舍不得一般。”

    眼神瞄到画的左上角,一行清秀的小楷写了句诗:淡淡烟雨淡淡愁,淡淡明月上西楼。不由得莞尔一笑:“这,不是母亲的笔迹么?”再看末尾处,果然是母亲的闺名,端正的三个字:冯兰慧。

    赵明贤亦笑了笑,道:“这是你父亲离开上海的事情赠于我的。此物可算得上你父亲与你母亲的定情之物,如今我就完璧归赵,交与你了罢。”

    沅郁收好画卷,问道:“后来呢?”

    “后来,你父亲在京城里邂逅了你母亲,两人一见倾心,不久就央媒上门提亲。可是,你母亲家世代经商,是富贾之家,况且那时赵氏也只是个小小的作坊而已,你外祖又怎看得上你父亲?于是以你母亲已经许配人家为由,拒绝了提亲。你父亲自然是不死心的,多方打探,终于明白真相——你母亲本未订婚,你外祖恼她与你父亲私定终身,于是强迫她顶替她的妹妹,去给一个有权有势的地方军首当妾侍。”

    沅郁明知事情如何,却还是捏了一把冷汗在手心。

    赵明贤继续说道:“我从来不曾想道你父亲柔弱的书生貌下,竟然有这样大的勇气:就在你母亲出嫁的头一天晚上,他终于将你母亲带出了你外祖的府邸,一路南下,几经周折,终于避至柳镇。我想,大约是过了长江,那军阀也不便追赶,只是把气撒在你外祖头上。只过了几年,就逼得你外祖弃家外逃……沅郁,有些话义父本不当说,本来你父亲与你母亲可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自是美事一桩。只是你父亲一身才情,一腔豪气,却生生局限在柳镇里,最后英年早逝……唉……”一声长叹,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父亲去世时沅郁尚幼,不通人事,但是沅郁知道,父亲与母亲在一起时,是极幸福的!”沅郁忍不住出声辩解,“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凡事怎能尽善尽美?父亲母亲既然甘愿双双抛下荣华富贵,共安清贫,沅郁认为,这也可算是人生之极乐了……”

    赵明贤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道:“不管怎样,你父亲与你母亲这样的事情不可再发生在你身上!沅郁,听义父的劝,不要与那些军界中人往来,他们行事霸道,罔顾圣贤,生性残忍,绝不会是你的良配!”

    沅郁沉吟不语,赵明贤追了句:“知道了么?”

    沅郁无奈叹道:“请义父听沅郁冒犯一句,义父所言,其实也不尽然。”赵明贤冷然不语,沅郁续道:“虽与蒋三少接触不多,但交浅言深,华盖倾头,沅郁相信三少不会是那种义父口中所言‘行事霸道,罔顾圣贤,生性残忍’之人。”

    赵明贤闷哼道:“沅郁,你就这样铁了心要跟那样一个军阀头目了?”

    沅郁忍不住垂泪:“义父从未以这样语气训斥沅郁,沅郁做的不对的地方,自然需要义父指正。只是义父若只凭片面之词,难免偏颇,有失公允。这个……沅郁不服!”

    赵明贤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旁眼看见沅郁虽然低着头垂泪,却神情倔强。他终于长叹了口气,道:“算了,夜了,早些安歇罢!这个蒋子邵究竟怎样,我们明日再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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