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琪走近他,满眼的怜悯。
三弟直跪在地安静下来,仰头呆望着庭院中那棵雨打清音的梧桐树,宽大的斜襟白棉布短衫被雨水浸湿贴身尽显轮廓,珞琪这才惊愕地发现,三弟周身血污泥泞。
珞琪骇然无语,难道这是公公杨焯廷对三弟焕信同表姨娘乱伦的酷刑惩罚?
眼前的疯子哪里还是昔日那孤高狂傲的三弟?
记得三弟最爱洁净,无论何时都是仪容俊雅。
一次全家人随公公去黄龙河泛舟踏青,登岸时一名乞丐扑上来拉住了焕信的披风,央告他给几个赏钱。
焕信那鄙夷的目光根本不屑去看那乞丐,两指轻拉脖颈间绸绳一抖披风,大步向前走去,那绛色的披风如云一般在焕信身后轻飘飞落盖在乞丐的头上,名贵的披风就赏给了乞丐。
焕信目不斜视漫不经心向前走,掏出锦帕擦手,顺手将绸帕扔去路旁,那昂首阔步间动作潇洒贵气,公公杨焯廷对三弟的宠爱都溢于言表。
而此时在泥地里傻笑的怎么会是那个高贵的杨家三少爷?
焕信抱住了身旁的梧桐树,面颊贴了湿漉漉的树干,仰头望着雨中飘摆的枝叶,高声呐喊:“娘亲,娘你在哪里?娘你睁眼看看,当年娘和信儿种的这棵树长大了,娘说,信儿的腿长到同小树一样粗,信儿就将是杨家的顶梁柱了。”
珞琪心中愧疚,是她那夜揭发了三弟的罪行,才令三弟有如此惨不忍睹的下场。可转念一想,若非她那日吐露事情救下丈夫,怕今日疯狂发痴的就是丈夫云纵。
珞琪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推开,趔趄几步油纸伞从手中滑落。
珞琪刚定神看清分开众人大步向前的人是丈夫云纵,就见丈夫一把揪起抱着梧桐树跪坐在水洼里的三弟,扬起手,抡圆了胳膊一掌抽在三弟面颊,三弟扑倒在满是泥水的青石板地上,溅起积水飞上珞琪的袍襟。
珞琪伸开手,挡在三弟焕信和丈夫之间,俏目含忿,柳眉含嗔,咬咬唇,一时间寻不到任何妥帖的言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愤怒厌恶。
若是丈夫此刻同昔日那恃宠而骄颐指气使的三弟对峙,她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丈夫身边,或许为丈夫的不畏强权而欣慰;而丈夫此刻打的竟然是疯傻迷了心智伤病无依的三弟,恃强凌弱算什么好汉!
“回你房间去!”杨云纵指着珞琪的房间厉声喝令。
珞琪从银牙里挤出几个字:“他抱病之身!”
管家福伯忙来解劝道:“大爷莫再打了,没见三爷的脸都被老爷打肿,门牙都掉了两颗,也没把迷了心窍的痰抽出来。”
珞琪的目光望向泥泞满身嘿嘿傻笑的三弟,咧嘴露出缺掉两颗门牙的齐整白牙,笑得人毛骨悚然。
焕信趴在地上,贪婪地吸着坑洼中的雨水喝,像一只小狗在地上觅食一般。
珞琪近前,俯身满眼怜意地捋着三弟披散的头发,露出肿紫的面颊狰狞可怕,一旁的小丫鬟竟然尖叫一声被吓哭。
焕信露出一口白牙看着珞琪傻笑,嘴里喃喃道:“水晶宫,我的龙宫,我是龙王爷三太子。”
猛然发狂般纵身跳起,发疯般扑向珞琪的房间,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我的东海龙宫,我的房子!”
追来的下人七手八脚按住焕信的臂膀,阻止他的肆意胡为,焕信踢打叫嚷着:“别打我,不要揭我的鳞甲!”
“放开他!”丈夫云纵在廊子下吩咐,又对珞琪道:“你去同碧痕睡。”
那言语冰冷如雨滴一般。
它妈妈在廊檐下跺脚制止道:“吉官儿,三爷不过是痰迷了心性才错走房间,当初这个院子他曾住过。可如今他怎么能去睡少***房子?哪里听过小叔子睡兄嫂的床的道理?”
“冰儿能在这里摸爬滚打,如何三弟不可以?”云纵冷冷道。
珞琪望着丈夫,丈夫这是在借机报复,似乎没了丈夫的遮护,她殷珞琪就该没了天没了地,甚至不该有一片遮风避雨的瓦顶,不该独享自己的恬静。
“禽兽,禽兽,信儿是禽兽。”焕信嘴里默默叨念,似乎是回答着它妈妈的质疑,一面踉跄着向珞琪的房间连滚带爬的摸去。
焕信痴愣愣的目光打量着容貌姣好的嫂子珞琪,温和慈祥的目光中有着其她女人少有的坚韧。焕信忽然大喊一声:“亲娘!”,措手不及地扑向珞琪怀里。
身后是青石八棱柱,若是躲闪,神志不清的三弟或许会扑空,头撞在石柱棱上怕是要头破血流不堪设想;但若是等了三弟扑到身上,尴尬肮脏且不说,三弟赤着下身形象猥祟。
千钧一发之际,杨云纵几步冲入珞琪和三弟之间,一把迎抱住三弟。
焕信在大哥臂弯里痴痴狂笑,笑得那残缺不全的银牙在雨夜灯影中露出光泽。
珞琪信手将额边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掖到耳后,瑟缩地围紧湿漉漉的小袄,吩咐丫鬟雨娆为三爷熬煮姜汤驱寒。
回首望向自己的房间,红纱窗影里三弟痴狂地黑影手舞足蹈,如在舞弄皮影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