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的照片塞在行李箱中带过来。
短头发穿着泳衣站在阳光明亮的沙滩上。扎着辫子坐在山顶上快乐地笑。站在铁路边看着远方,头发长到了肩头。小恩依次告诉他,那是她的15岁,20岁,23岁……他看着这个陌生的不知来历的女子,心里微微疼痛。他对她的历史一无所知。曾经他们是在相隔千里的城市里,各自陌生地生活着。
最后一个打扫的黄昏,他们收拾妥当,把地板擦得湿漉漉的。两个人坐在新买的纯棉地毯上休息。墙壁上的漆很旧了,颜色比较黯淡。小恩说,真想把它们刷成杏黄色,酒红色,墨绿色……他说,我们以后说不定会搬走,真要刷墙吗?她说,是啊,这是别人的房子,不是我们的。
他说,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的。
真的吗?她歪着头看他。北京的房子这么贵,比上海还贵。
再贵也应该有自己的房子。
她点点头。她说,在上海我曾几次下决心要买房子。但只要一想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从一个城市里离开,就觉得没有必要去买。
就像你在上海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去北京?
是的。
就像你在北京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去一个新的城市?
是的。她看着他。
搬迁是一件这样麻烦的事情,而且很多东西都会丢失。
只要不把自己丢失,就够了。
但是我不会再让你这样拖着大包行李离开这里。他说。
真的?
真的。
8 平常的日子
每天他比她早起。因为他要朝九晚五地上班。
他起来洗脸,穿衣服,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包。小恩在床上翻动身体。他走过去,轻轻亲吻她的脖子,对他说,小恩,我走了。她皱着眉头说,好。于是他关门,在外面锁上铁门。楼梯上响起脚步声。
小恩模糊地听着这些声响。她的睡眠基本上要持续到中午11点左右。起来的第一件事情是抽烟。把房间里的窗帘都拉开。因为她整天都会一个人在家里,她和社会是游离的,脱节的。她没有同事,没有雇主。自然朋友更少。
只有客户。
她穿着睡衣给水壶灌上水,开始浇花。宽宽的大窗台上,放了近10盆的绿色植物。茉莉,常青藤,仙人球,芦荟,龟背竹,栀子……都是寻常的花草。浇花的时候,放上一张唱片,the chieftains或是enigma。洗一个苹果当做早餐。然后开始工作。
她的工作是没有对话的。只有独自完成。同时又是繁琐的,重复的。需要忍耐力。但因为创作的过程充满乐趣,始终是她喜欢的事情。会持续整个下午。
黄昏的时候她结束工作,去超市买东西,准备晚饭。走15分钟的路程左右,能到家乐福。一路经过河,桥,书报亭,水果店,公园和幼儿园。北京秋天的寒意来得早,风里面已经有萧飒的气息,但阳光照在脸上,还是毛茸茸般的温暖。
小恩穿着红色碎花的灯心绒裤子。fish的灯心绒裤子都有一种天真的张狂的艳丽。她觉得自己有些感冒,眼睛发花。她在适应北方的气候。走过路边停泊的汽车,依然在车镜里照照,一头长发带着憔悴。脸色苍白。
宽宽的石板路很干净,两边是高大的槐树。他曾对她说,春天槐树会开花,清香袭人,风一吹就撒满地,很美。她想,会有南方的樱花美吗?那满地粉白的花瓣柔软湿润,仿佛会发出破裂的细声脆响。
小恩记得以前在网球场打球的时候,满地花瓣被风吹得打卷,她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是。那时候她还很小。和一个男生谈恋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家出走,最后到了1000公里之外的北方。
幼儿园午睡之后的孩子在阳光下玩。小恩看着他们。想起来时间过得快,又往前走。家乐福很拥挤。她推了车,往里面放酸奶,果汁,葡萄,西芹,鸡蛋,还有他喜欢的排骨和凤爪,顺便再买了一扎新鲜的雏菊。打了很多花骨朵,3块钱一大把。拎着两大塑料袋沉重的东西,叫了出租车。
在厨房里工作如同绘画一样,需要细致周到的心情。研究菜谱,确定前后顺序,清洗,制作调料,切碎,下锅……小恩在厨房里放了一只他的旧收音机,这样可以一边做饭一边听音乐频道。声音有些粗糙,但听得清楚旋律。都是一些情歌,或新或旧的。她把一盆小的绿叶植物放在窗台上,随手洒些清水在泥土里。
炖了很久的汤开始慢慢飘散出香味来,混合着葱,姜,蒜,陈皮,八角,肉和蔬菜的鲜味。盖子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扭小了火。靠在窗台上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天边有绚烂的晚霞,紫蓝色混合着绯红。可以看得很远。然后就能看到他在公寓大门外走进来。穿着黑色的外套,干净的短发。
下班的男人要回家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他是安静的,基本上不说什么话。小恩不愿意。她是和社会没有接触的人,她会缠着他,要他对她述说他的工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