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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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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黑雨 第七章 黑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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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态

    也与当年请求筹建淮军相当。

    “行!”曾国藩爽快地答应,“如果明年这批斑竹还能如此枝繁叶茂的话,我一定送四

    十根给你。你四兄弟一人十根,这里还留五十根,我五兄弟也一人十根。”

    这句看似随随便便的话中,包含着怎样的情谊,李鸿章一听就掂出来了。他十分激动地

    说:“谢恩师!”

    “喝口热茶吧!”当仆人来到石桌边,将原先的冷茶泼去,换上热茶时,曾国藩对李鸿

    章说,“少荃,你知道我为何如此喜爱湘妃竹吗?”

    “因为此竹是恩师家乡的特产,恩师看着它,犹如回到了家乡。”李鸿章不加思索地回

    答。

    “你说得对,但还不只这一层意思。”曾国藩抚须微笑着说。

    “还因为此竹有一个美丽动人的传说,使得它比别的竹子更逗人喜爱。”李鸿章立刻加

    以补充。

    “说得好,但还不完全。”

    “那……”李鸿章略停片刻,嘻笑着说,“门生愚陋,实在想不出了。”

    以李鸿章的敏捷,莫说两层原因,他一口气说上十层八层都不要紧,但他有意不说了。

    一来他素知恩师城府极深,恩师心中的意念不是他能轻易道得出的;二来他要在恩师面前保

    持着虚心求教的晚辈形象,宁可不再猜下去,请恩师赐教,也不要逞强显能,使乖卖巧。这

    也是李鸿章磨练出来了,恃才自负的淮军领袖,过去对这一点是想都不愿去想的。

    “湘人爱斑竹,老朽尤重之,物以稀为贵,且又有舜王南巡,客死苍梧,娥皇、女英寻

    夫不见,泪洒竹林自投湘江的那一段传说,这的确是斑竹受人喜爱的原因。老朽看重斑竹,

    主要是从斑竹的身上联想到了一种血性。娥皇、女英明知舜王已死,不可再见,却偏要南下

    寻找,寻不着,则投水自尽,以身相殉。这是什么血性呢?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血性,是以

    死报答知遇之恩的血性,是对目标的追求至死不渝的血性!”

    李鸿章听着听着,不禁肃然起敬。他的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二十七年前的碾儿胡同书房,

    恩师在给他讲《诗经》中的借物喻志,讲先贤的品德节操……身为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

    一等肃毅伯的李鸿章,在恩师的面前,仍有一种当年作学生时的凛然崇敬之感。他在细细地

    咀嚼恩师今日说这番话的深远含义。

    “少荃,这次我们师弟在江宁晤面,说不定是今生今世的最后一面了。”曾国藩的声调

    突然变了,风卷松涛、浪掀战舰的激昂慷慨被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情绪所替代。

    “恩师精力如昔,门生今后求教的日子还长哩!”李鸿章心中‘怃然,脸上仍泰然无事

    地微笑着,似不把这话当作一回事。

    “你不知道,我的脚已肿了好几个月了。”曾国藩把脚伸前一步。“俗话说男怕穿靴,

    女怕戴帽,这脚发肿是一个极坏的预兆。”

    “不要紧的。我回保定后,为恩师寻一个专治此病的良医来。”李鸿章注视着曾国藩伸

    过来的脚,安慰道。

    “不必了。”曾国藩恢复了常态,“这二十年来,我已死过几次了。死,对我来说,不

    值得害怕。把你从保定请来,是想在死前跟你说几句重要的话。少荃,时势把我们师弟绑到

    了一起,塞进了一条航船中。”

    天空上的裂云渐渐缝合,温暖灿烂的冬日又被阴霾所掩盖,富丽矞皇的两江总督衙门重

    新变为一幅灰蒙蒙的水墨画卷。李鸿章感觉到胸口有点堵塞,身上添了一分寒意。他肃然答

    道:“这些年来,门生追随恩师身后做了一点事,虽是时势所促成,但恩师奖掖提携之大

    恩,门生岂能须臾淡忘!”

    “当年在京师初见贤弟之面,老夫便将贤弟许为伟器。丁未年贤弟打马进玉堂,我视你

    与郭筠仙、帅远燡、陈作梅为丁未四君子。安庆攻下后,我请贤弟招募淮勇,东下上海,后

    又以苏抚一职密荐。我一生庸碌,无所建树,唯一可安慰的就是看准了贤弟是个可寄重任的

    大才,要说报答皇恩,留声后世,也仅此一桩而已。”

    曾国藩一往情深地追忆着往事,至高至重的由衷赞许,把李鸿章的心情推向激动莫名的

    峰巅。他以近于哽咽的声音说:“门生微薄之劳,与恩师巍巍功德相比,如爝火之比日月,

    沙丘之比泰岳,何况这点劳绩,也包括在恩师一生的勋业之中。”

    “十年来,湘淮两军、曾李两家为世所瞩目。前人说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又说木

    秀于林,风必催之,老朽近年来常有忧谗畏讥之患,时存履薄临深之感,这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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