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当面一一指点,曾国藩也常在
家信中耐心地向儿子传授写字的要诀,并时常要儿子寄字来由他批。儿子的字深得二王阃
奥,端秀飘逸,时下大官员家里的子弟,很少有几个写得出这样好的字来。只是笔力不足,
秀逸中缺乏刚劲之气,正如他的为人一样,这大概秉于母亲的天性。这点。曾国藩知道无法
改变。因此,他不希望儿子今后当大官,尤其不能插手兵事,倘若能中进士点翰林,谋一个
校书衡文的清闲之职,做父亲的就感到满足了。经过十天的日夜苦抄,纪泽把父亲半年来的
成果抄好了,又细心地装订成一册。
“父亲大人,儿子边抄边学,受益极大。儿子心想,这本稿子,不但对九叔极有用,而
且对后世学者都很有启迪,可以单独成一本书。你老干脆给他取个名字吧!”纪泽送上抄本
时,郑重向父亲建议。
“好哇!”曾国藩翻阅着儿子的抄本,见字字俊秀,页页清爽,很是高兴。他望着儿子
问,“取个什么名字呢?”
“这要由父亲定了,儿子岂敢妄议。”纪泽兄弟一向对父亲敬之如神,畏之如虎,刚才
的建议能被父亲欣然采纳,已使他大喜过望了,哪里还敢得陇望蜀。
“好,你回书房去,我想想看。”
曾国藩背手在屋子里踱了几个来回,然后坐在案桌边磨墨援笔,在抄本的扉页上题下了
几行字:
《棠棣》为燕兄弟之作,《小宛》为兄弟相戒以免祸之诗,而皆以脊令起兴。盖脊令之
性最急,其用情最初。
故《棠棣》以喻急难之谊,而《小宛》以喻征迈努力之忱。余久困兵间,温甫沅甫两弟
之从军,其初皆因急难而来。沅甫坚忍果挚,遂成大功,余用是获免于戾。因与沅弟常以暇
逸相诫,期于夙兴夜寐,无忝所生。爰取两诗脊令之旨,名其堂曰鸣原堂,名斯稿为《鸣原
堂论文》。曾国藩记。
“大人,李中丞已来江宁,现住在妙香庵里,他等候大人的接见。”孔巡捕推门进来报
告。
“他这么着急,就来接篆了?”曾国藩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他挥手对孔巡捕说,“知
道了,你出去吧!”
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得意门生、江苏巡抚、一等肃毅伯李鸿章,使孔巡捕大出意外。
他不敢再问,悄悄退了下来。
刚出门,又被曾国藩喊回:“你到妙香庵去禀告李中丞,就说我今下午去拜访他。”
转瞬之间的突然变化,更使孔巡捕摸不着头脑。他答应一声,便飞马奔出总督衙门。孔
巡捕哪里知道,就在这转瞬之间,曾国藩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
曾国藩第三部——黑雨
二炮声为北征大壮行色,却惊死了统帅唯一的小外孙——
曾国藩不情愿再上战场,当然也就不情愿交出两江总督的关防。去年十月,朝廷命他带
兵赴皖鄂一带协助僧格林沁平捻,当时也叫李鸿章署理江督。李鸿章兴冲冲地从苏州赶到江
宁,恩师却满脸阴云,绝口不提交印之事。李鸿章何等乖觉!见此情景,便也只字不提此
事,只是说来看看恩师,问问何时启程。过几天又一道上谕下来,安徽战事有起色,曾国藩
不必离江宁。李鸿章空喜一场,扫兴回到苏州。曾国藩从中看出李鸿章官瘾太重,权欲太
重,又联系到他杀降的往事和贪财好货的传闻,对这几年来把他作为自己的传人有意栽培,
觉得有些不妥。
曾国藩观人用人,一向主张德才兼备,而更偏重于德。认为德若水之源,才若水之波;
德若木之根,才若木之枝。德而无才,则近于愚人;才而无德,则近于小人。二者不可兼
时,与其无德而近于小人,毋宁无才而近于愚人。李鸿章不患无才,曾国藩甚至认为他的临
机应变以及与洋人交往等方面的才干要强过自己,李鸿章所患正在德上。自己一贯的这个用
人准则,恰恰在选定传人替手这个最重要的关头上失误了,曾国藩为此隐隐心痛。而这次,
他居然又迫不及待地赶来接印,曾国藩真想不见他,让他在城外冷落几天后再说。然而这个
想法刚一露头,又立即改变了。
李鸿章已被扶植起来了,现在爵高位显,手里有五万用洋枪洋炮武装起来的强悍淮军,
正所谓“羽翮已就,横绝四海”,今后继承自己名位事业的,已非李鸿章莫属了。德再差,
只要不走到起兵谋反的地步,就不可能动摇现有的地位。曾国藩已不能开罪于自己的门生
了,更何况这次是必定要离江宁交督篆的,而剿捻的主力还得要靠淮军,怎么能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