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无息地消失了
吗?作为一个最早参加金田起义的老弟兄,作为天国后期的主要领袖,时至今日,李秀成认
为将这十几年来亲历亲见亲闻的大事记下来,传给子孙后代,已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了。
很可能这就是生命的尽头了,他决定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写成一份详细的自述,以对天王
负责,对天国负责,对后人负责的态度,将往事真实地、不带任何成见地记录下来。他以一
贯的过人毅力,强忍笼中的酷热,强忍左臂化脓腐烂的剧痛,强忍身为囚犯的耻辱,强忍自
身一切苦痛,迫使脑子冷静下来。眼前仿佛又燃起连天烽火,耳畔又响起动地鼙鼓,千万匹
战马在奔驰,无数面旗帜在飘舞,那些铭心刻骨、永生不忘的往事,一件件、一桩桩又浮上
了心头。他文思泉涌,笔走龙蛇……
几天来,曾国藩被弄得晕头胀脑。每天一早,曾国荃就把大哥拉出去,到城内城外遍访
各营。所到之处,都令曾国藩忧虑重重。但见这些胜利者们一个个都像疯子一样,酒气冲
天,秽语满口,打着赤膊,有的甚至连裤衩都不穿,三个五个在一起赌钱打牌,每人屁股上
都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有一个营为一个女人,几十个湘勇竟然火并起来。沿江边密密麻麻
地排列着几百号小民船,别人告诉曾国藩,这些小民船每只上都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一到傍
晚,湘军官勇就像苍蝇逐臭一样地往船上钻。曾国藩听了胸堵气闷。今天在回来的路上经过
李臣典的营房,曾国藩顺便去看看。门一推开,只见李臣典赤身裸体睡在床上,房子里有七
八个女人,都光着上身,床上还睡着一个,通体上下,一丝不挂。曾国藩本想大骂李臣典一
顿,想起康福已死,他是第一个冲进金陵的大功臣,便悄悄退出门去。
康福死于金龙殿前,这事是李臣典告诉曾国藩的。但奇怪的是,打归战场时,却不见康
福的尸体,而从那以后,大家再也见不到康福了。曾国藩相信康福已死。他想起康福跟随自
己十三年来,忠心耿耿,屡立奇功,又多次舍命相救,却没有得到朝廷的一官半职,心里很
觉得惭愧。他和九弟商量,康福虽死,但作为第一个冲进城的人,还是应该为他请第一功。
曾国荃不同意,说人都死了,不如赏活人作用更大。他看出弟弟的心思,也就不再争了。心
里决定:今后要在沅江为康福建个祠堂,亲去凭吊,再做块“义士康福”的匾挂在祠堂上;
过几年待他儿子大了,要为之寻一个好师傅,悉心教育成才。以此来告慰康福的在天之灵。
金陵城内,到处是残砖碎瓦、余火未尽。天王宫的大火仍未熄灭,今下午西北角好像又
烧得旺盛起来了,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湘军在天王宫废墟上翻来刨去,也有人的确从中挖出
了金银珠宝,但大部分人都没有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十五六岁以上、五十多岁以下的女人
已被抢尽。城里没有了,这几天都跑到方山、青龙山等地去搜捕,弄得人心惶惶,避湘军胜
过避匪盗。所有这一切,令曾国藩焦虑万分。他担心金陵城里再这样胡闹下去,一定会祸起
萧墙。但打金陵的第一号功臣曾国荃却满不在乎,他成天泡在恭维声和杯盏声中。
“九弟,还有一件大事没办。”
“什么事?”曾国荃望着大哥,两眼通红。
“洪仁达招供洪秀全尸首埋在御林苑里,还没有验看哩!”
“这还要验看吗?”曾国荃对此很疑惑,“我审讯了不少长毛头领,都说伪天王在两个
多月前就死了。假若没死,哪会有幼天王?”
“我也相信洪酋一定是死了,但人死要验尸,这是常识。日后有一天朝廷问起,说验尸
了吗?将作何回答?还有,”曾国藩严肃地对弟弟说,“长毛是否会耍金蝉脱壳计呢?假装
死了,实际偷偷地出了城。这种可能性虽不大,但没验尸,万一今后有人硬要这样说,怎么
办?”说到这里,曾国藩有意停了一下,轻轻地拍着弟弟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老九,
打下金陵,功劳盖世,称赞的不少,眼红的也不少啊!”
曾国荃似有所悟:“过些日子有空,我去验一下。”
“还能过些日子吗?”曾国藩说,“现在天王宫废墟上那么多人在捡宝贝,你想过没
有,他们很有可能是想挖洪酋的坟墓,企望从他身上获取奇珍异宝。真的让他们挖到时,你
还验什么尸呢?”
“那现在就去!”曾国荃说走就要走。
“慢点。”曾国藩扯住弟弟,“明天去。今天你先叫彭毓橘带一千人将天王宫外面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