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书和花太监,一个是高级权贵,一个是皇宫中人,社会交往层次都比较高,甚至说这种款式只能在皇宫中和高级权贵间流行,所以她才有这种稀罕物件。而吴月娘只是一个小官宦的女儿,嫁的又是一个土财主,戴银丝鬏髻已经是不错了,也符合其身份。
李瓶儿认为戴金丝鬏髻不合适,就让西门庆给毁掉,打一件金九凤垫根儿,每个凤嘴儿衔一溜珠儿(垫根儿是指花钿、花钗,是用金银打造成各种花式插在头上的装饰品。“九凤垫根儿”应该是指有九凤图案的装饰品,如果说凤嘴儿上再衔一串珠子,做工更精细了。李瓶儿对首饰的欣赏水平还颇高,对其他方面的鉴别和鉴赏能力不敢恭维。),剩下的再打一件和吴月娘相同的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满池娇”是首饰样式,“满池荷花状”或者“荷花鸳鸯状”。“分心”是戴在正面的首饰,用来把头发从中缝儿分开。介绍一下当时女性消费品市场的基本情况,就会理解现在的女性化妆品市场为何在全球经济萧条情况下仍然一枝独秀的原因所在了,对外在装饰精益求精地追求,是古今中外女人至高无上、前仆后继的追求。)。
西门庆收起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洗完脸就要往外走。李瓶儿又说让西门庆找个人看守狮子街的房子,然后把天福儿替换到府中使唤。西门庆也答应了。
他刚走出去,就遇到了潘金莲,她问:“哥,你往哪儿去?这时候才出来?”西门庆只说自己有事,没想过去,可是潘金莲又说:“怪行货子,走得那么急干吗?我和你有话说。”西门庆看她叫得紧,只得回来到她屋里。西门庆看也没什么事儿,刚想离开,就被心细如发的潘金莲发现他袖子里藏有东西,她掏出来一看是金丝鬏髻,就问他拿着这个干什么,西门庆只好说,李瓶儿因为这个东西家里没人戴,她也不好戴出来,要毁掉另外打造九凤垫根儿和满池娇分心。
潘金莲“帮”他算账,说一件九凤垫根儿满打满算也就三两五、六钱金子,像月娘那样一件“分心”,她以前称过,也就是一两六钱,即便“分心”的枝体是实心的,有三两金子也绰绰有余了,而这个金丝鬏髻重达九两,怎么也有二、三两金子的剩余。帮着算完账,她就说“把剩下的,好歹你替我照依她也打一件九凤钿儿”。西门庆这才知道她帮忙的真实目的,笑骂道:“你这小淫妇儿!就是爱占小便宜,在哪儿都咬个尖儿。”金莲道:“我儿,娘说的话,你好歹记着。你如果不替我打一件,看我饶不饶你(这样的对话都是文章的“文眼”,能看出人物性格。同时我们也领略了各位的语言艺术,在西门府中,“淫妇”一词是彼此沟通的共同语言,常常在嘴边挂着。)。”西门庆说这话就出去了。
另外一面,吴月娘和孟玉楼、李娇儿在房里坐着时,听见外边小厮一片声儿地叫来旺儿,月娘看平安掀帘子查探,就问:“找他干什么?”平安道:“爹急着找他。”月娘过了半天才说:“我有事把他派走了。”原来月娘派他给王姑子的寺庙送香油和白米去了。平安道:“小的回爹,就是娘派他办事去了。”月娘骂道:“怪奴才,随便你怎么回他。”平安听出月娘的话里有浓厚的火药味,吓得一声不敢吱,赶忙走了。月娘接着对众人说:“我开口,说我多管闲事,不言语,我又憋得慌。如今人也拉剌(这个词是“拉、拽”的意思,是“娶”的贬义说法。)过来了,就把房子卖掉算了,非得大张旗鼓地找人看房子。已经有她家冯妈妈在了,再派一个没老婆的小厮过去,完全可以了。如今非要来旺两口子过去,来旺老婆七病八痛的,一旦病倒在那里,可怎么办?”吴月娘的这番话明显是对西门庆和李瓶儿的不满。
孟玉楼在旁边劝她不要针锋相对,让她注意斗争策略,找机会和西门庆和好算了,如今二人爆发冷战,关系疏远,让其他人也很难堪。吴月娘继续评论道:“孟三姐,你不用劝了。我自来也没和他嚷闹,是他使性子,背后骂我是不贤良的淫妇,我怎么不贤良了?如今弄了七八个在屋里,才知道我不贤?!自古道,顺情说好话,干直惹人嫌。我当时竭力劝说,也是为你(指西门庆)好。你收了花子虚许多东西,又买了他的房子,如今又图谋他的老婆,而且她孝服还不满,不好娶她的。谁知道人家背地里应酬往来,把圈套做得好好的,只瞒着我一个人。今天也说在院里歇息,明天也说在院里歇息,谁想你把个人‘歇’家里来了,在院里歇息的可真够好的啊!有的人花里胡哨,卖弄风情,你就轻易地被一些虚情假意迷惑住了,你就认为善于两面三刀、甜言蜜语的,就是千好万好,像我们拙嘴笨舌的,只会说些苦口良言的,你倒不搭理(大多数的男人女人都是如此,不足为奇。《道德经》上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也是这个道理,能听得了逆耳之言的,寥寥无几,而事后后悔不跌的却占了绝大多数。)。你不理我,我非得求你理我吗?我不少一日三餐,就当没汉子,守寡在这里罢了。就这样吧,你们不用管了。”一番话说得玉楼众人讪讪的。
后来,李瓶儿听说了吴月娘的抱怨,就劝西门庆不要让来旺两口子过去了,让平安和天福儿轮流看守,再加上一个老冯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