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明天我再偷偷地买套儿妆花衣服谢你。”妇人说:“我不信你的花言巧语,想要老娘替你二人周旋,要依我三件事:头一件,不许你去院里;第二,要听我的话;第三,你要是过去和她睡了,回来必须告诉我,一个字儿不许隐瞒。”西门庆道:“这些没什么,都依你就是了。”
从这开始,西门庆过去睡了,就会告诉潘金莲说李瓶儿“生得白净,身软如棉花,好风月,又能喝酒。他两个怎的在帐子里放着果盒,看牌饮酒,常常玩到半夜”云云。然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春意图”,说这是她老公公花太监从皇宫里带出来的,他们俩点着灯,照着图上的“新婚夜指南”行事。潘金莲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感觉自己还有点灯熬油深入研读的必要,就让春梅把它收到箱子里。西门庆告诉她这是人家的稀罕物儿,他只是借回来瞧瞧,过几天还要送回去。说着说着,他还要抢回来,潘金莲马上露出“大义凛然”的样子,警告他,如果他胆敢再前进一步,她就要扯个稀烂。最后双方谈定,因为李瓶儿还有一件宝贝,也拿来给她欣赏,作为交换。到了晚上,潘金莲抖擞精神,西门庆施展神勇,对照着手卷,在锦帐之中比翼齐飞。她对现在的状态十分满意,认为刘瞎子给回背以后,效果明显,没有多久,就让西门庆回心转意,对自己宠爱有加,而且自己手握把柄,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再动她了。所谓是“饶你奸似鬼,也喝洗脚水”。
但是她还是错了,想要抓住西门庆这类人的心没那么容易。
文龙先生评论道:全都说《金瓶梅》是淫书,确实如此,可又不尽然。考察这里面的情爱之事,“男女苟合”四字即可概括。这样的事处处有,时时有。在那些花街柳巷之中,个个都是潘金莲,人人都是西门庆。如果不说破这事,大家只是心照不宣,面子上还好看些。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社会阅历深的人会说:确实如此。孤陋寡闻的人会说:竟然有此等事?而《金瓶梅》只是把这件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而已。我们若能高一层着眼,深一层存心,远一层设想,就会自问,世间真有西门庆这样的人吗?如果有,那不用说,如此被人深恶痛绝之恶棍,阳世的官府,会以斩立决来对待他,阴间的阎罗殿,会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我们也要自问,世间难道没有西门庆这样的人吗?那些富贵与西门庆相似,清闲与西门庆相似,遭遇与西门庆相似的人,就应该扪心自问、心生恐惧了,一失足则身被杀,一纵意则后代绝。世间如果没有西门庆,那作者讲一个虚构的故事又有什么可怕?世间如果真有西门庆,那么让他们把书中的人物当作镜子来照看有什么不好?
淫心生于安逸和纵情,并非产生于畏惧和戒备,就看读者是聪明还是糊涂了。生性,本性使然,不看此书也;性情正直,看完此书,心生恐惧更能制止。因此说,《金瓶梅》不宣淫,是人们心理深处藏有淫念,如果人们没有淫念,《金瓶梅》对他们又有何影响呢?内因是事物发展的动力,外因只是一种促进内因变化的因素而已。非常可笑的是,人在没有自制和自知之明的时候,总想找一个替罪羊为自己开脱。《金瓶梅》何其冤也?此书的读者,难道您是生性才找它来看的吗?如果您自比为西门庆,那么请您注意防备吧。
潘金莲的事情还没有了结,西门庆就迫不及待地迎娶孟玉楼,刚刚把潘金莲偷偷摸摸地娶回家里,紧接着就是给李桂姐开苞,接踵而至的又是与李瓶儿的偷期相会。在“二李”中间,总要插上潘金莲,是因为她是书中第一,他与西门庆这个第一淫棍好像双峰对峙、两水分流,他们俩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对手,同时又是狼狈为奸、同流合污的最佳战略同盟者。潘金莲偷琴童,西门庆毒打她,西门庆偷瓶儿,潘金莲挟持他。从此以后,潘金莲有恃无恐,气焰更加嚣张,西门庆得到潘金莲的鼎力支持,更是恶贯满盈。
有人问西门庆为何能刮剌上如此众多的,而且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是人力还是天意呢?我说是兼而有之。假使西门庆有严父管束,没有金钱供他挥霍,就是遇到了这些女人,也好像在大海之中的两片浮萍,旋聚旋散。假使与潘金莲不是因为缘分凑巧,刚好有一支叉竿牵线,与李瓶儿不是因为只有一墙之隔,占了地利的便宜,即使他绞尽脑汁,恐怕也如镜中之花,可望而不可即。因此说,二者兼而有之,既有西门庆的孜孜以求,二妇人的主动配合,也有天时、地利等因素。
世间有的男女两厢情愿,情投意密,可是整天在一起都不得其时,不得其地,无法成就姻缘,没多久又要经历生离死别,一在天之涯,一在海之角,硬生生地被拆散,这叫“有情而无缘”。也有的男女,情不投意不合,可总是机缘凑巧,有人撮合,后来竟歪打正着,想推都推不掉,这叫“有缘而无情”。有的因为感情的缘故,变得非常投缘,有的因为投缘,感情也在加深,不但男女之情如此,就是朋友相交也同样如此,情况复杂,一言难尽。但是此时之李瓶儿与西门庆,他们有缘分而无感情,只是肉欲而已。
如果要说他们无缘,那么花子虚不死,两人就不会走到一起,所以他们确实“有缘”。如果说他们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