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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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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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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掉了亲生儿子小白狗嘎嘎的白狮子嘎保森格在扑向雪山狮子冈日森格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自己有生以来空前残酷的恶斗,所以它并不指望速战速决。那种一扑到位,仅一口就准确咬断对方命脉的战法,用来对付冈日森格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它的扑咬尽管也是龙腾虎跃的架势,但它明白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能起到一点威慑与恫吓的作用就已经不错了。恰好冈日森格也抱了这样的想法,它迎扑而上,在狗头撞狗头的一瞬间,身子倏然一摆,和对方擦肩而过。它心想何必要硬碰硬呢?两败俱伤不是我的追求,我追求的是你输我赢,是胜利和荣誉,是对狼心狼肺的食子者大义凛然的惩罚。但冈日森格比谁都明白,要惩罚白狮子嘎保森格并不容易,它得百倍小心,得使出浑身解数,一丁点的疏忽大意都有可能踏入失败的陷阱。

    冈日森格后退了几步,仔细研究着嘎保森格,突然四腿一弹,飞身而起。这是一次写意般的扑咬,几乎是为了表演而不是为了实现目的。嘎保森格轻松躲开了,然后是一次象征性的反扑咬。冈日森格用肩膀扛了它一下,试了试它的力量,不禁叫了一声:好硬棒的身体,简直就是铁了。

    它们对峙着,都用钢锥般的眼光盯着对方的脖子。脖子是关键,脖子上氤氲着一只:“冈日森格是神仙下凡,没有谁斗得过它,狗熊老虎,狮子豹子,包括藏獒,统统都得靠边站。”麦政委瞪他一眼说:“你的看法是不对的,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是团结最广大的群众,为建立新政权打好基础。在青果阿妈草原,藏獒也是群众,是最基本的群众,无论它们对我们采取什么态度,我们都要团结它们。”父亲说:“我提议将来你把冈日森格请到新政权里来,它机智勇敢、无私无畏、慈悲善良、仪表堂堂,而且它前世是阿尼玛卿的雪山狮子,是神的化身,牧民们服气啊。”麦政委沉思着说:“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虽然藏獒不能参政,但我们决不能忽视它们的存在、它们的力量和愿望,谁对它们好,它们听谁的,谁能指挥得了它们,是不能不考虑的一个人选。”父亲说:“那就是我呀,我对它们好,它们听我的,我能代表它们的利益。”麦政委严肃地说:“你不行,你只代表冈日森格的利益。它昨天一来这里就恶狠狠地咬死了那么大的一只枣红藏獒,今天又咬伤了这么威武的一只白狮子藏獒,简直就是个屠夫,太残酷了。你给这里的牧民群众、头人活佛怎么交代?如果人家不原谅你和冈日森格,那你们犯的错误就大了,你和冈日森格都必须偿命。”父亲说:“今天的事情你都看见了,是它先吃了亲生孩子,冈日森格看不过才惩罚它的。”麦政委说:“那是人家的事情,你管不着,你不能从人类的道德标准出发来要求它们,或许它们就是这样一种习惯,动物嘛,很多做法人是不能理解的。”麦政委说着,摆摆手,就要走开,发现白狮子嘎保森格又一次做出了扑咬的样子,紧张地说:“管管它们,管管它们,不能再打了。”父亲想过去拦住它们,但嘎保森格没有给他时间,它流着血,依然虎虎生风地扑了过去。

    好像冈日森格知道这是白狮子嘎保森格的最后一次扑咬,它没有躲,而是低下头,学着野牛的样子抵了过去。世界上最坚硬的头大概就是狗头,尤其是藏獒的头,所以人类在发泄极端仇恨时,选择的语言里就有“砸烂狗头”这个词。在狗头撞狗头的时刻,嘎保森格噗然倒地了。冈日森格往后趔趄着,差一点也倒下去,但完好无损的肌肉帮助了它,它绷紧四肢使劲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体,终于像一个真正的胜利者那样稳稳地站住了,昂首挺胸地站住了。它钦佩地望着白狮子嘎保森格,禁不住为它喝了一声彩:好坚硬的狗头,再撞一下就能把我的头撞碎了。伤得这么重,流了这么多血,还有这么大一股力量,不愧是西结古草原的守护神。

    西结古草原的守护神白狮子嘎保森格很快站了起来。父亲生怕冈日森格穷追猛打咬死对方,赶紧跳过去抱住了它。但父亲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双方的眼睛里已经储满了冷冷的惜别,不是跟对手,而是跟壮怀激烈的生活:结束了,结束了,我们终于结束了。冈日森格一脸温顺地依偎在父亲怀里,丝毫没有挣扎着扑过去的意思。嘎保森格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知道对方并不想咬死自己,也就不再等待什么,鄙视地望了一眼始终在一边静静观战的西结古草原的叛徒大黑獒那日,转身走去。

    大黑獒那日心里一直想着小白狗嘎嘎,沉浸在悲伤和愤怒之中,看到大坏蛋嘎保森格狼狈而去,便又抑制不住地笑了。它以冈日森格为骄傲,毫不掩饰自己对西结古草原彻头彻尾的背离。它知道现在除了自己身上仍然散发着西结古草原的气息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一点让故乡的藏獒亲近它的理由了。它为此难过,但并不后悔。也许爱情就是这样,用一种幸福交换另一种幸福,用一种悲伤交换另一种悲伤。当它决意把故乡的温馨和亲朋的信任一股脑抛开的时候,人生(不,是狗生)就已经在失去中剥离出了最原始的形态,并在本能的性与色的层面上得到了最绚烂的展示。

    白狮子嘎保森格走在洒满耻辱的草地上,什么也不看,只想快快消失在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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