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这样的想法,那你毕业为什么来这个城市?”尚客卿不客气地问。
是啊,我为什么来这个城市?只是头脑一热,就来了?为了哥哥的死?这么久,我对哥哥的死一点眉目也没有,甚至我忘了他曾经在这个城市存在过。
“我也说不明白,决定来这里时,对这里一无所知。也许曾冀望我会在这个城市中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我叹口气。
“浪子比你强,他还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他说到这里来仅仅想看看。可看什么呢?他没有说。他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也没看明白什么。”她有些激动。
我想起浪子那天的话。
“这个城市不属于你我的。”
“为什么?”我不解。那时我们喝醉了,隔了窗看这个城市妖艳的夜景。
“不为什么。这个城市应该属于那些有钱的人,或者属于那些无知的人。所有的城市都是这样。”他睁着大眼看着我,仿佛我不信他话似的。我一时无语,想他话中的具体意思。也许他说得对。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隔窗可以看到外面车川流不息。他庄严地站着,像一尊革命者塑像。也在那时,我分明地体会到他内心存在的孤寂,我们似乎又是一类人。
“那我们可以挣钱,也可以故装无知。”我说。
“你不会有钱,你也不会故装无知,这是我们这群人的悲哀。我们是为灵魂活着,可是我们也活得很苍白,很憔悴。”随后他又讥笑我。“就像你,为了一座房子拼上二三十年,到那时年过半百,要那房子干什么?还不如退休,回了故乡,天高云淡,月冷风清,就此了却残生多好。”
似乎有道理,可又感到不是那么回事。这个城市的许多人,不都是为了一座房子拼上几十年?
尚客卿叹口气说:“实际,浪子多少也喜欢这个城市,要不他早离开了。这个城市如此冷漠,没有一个熟人,他便不会活得太累,也不需要带什么面具。你要知,浪子很要面子的,不甘人后。那时我说他不到二十六就做了副科长,该很有前途。他却说,有些人当副科长一辈子,即使后来者也在他头上踩一脚。他要活成他自己,不是为别人脸色活着的。”
又是要活成自己,有许多人为了活成自己,付出沉重代价后仍然不是自己。我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南方,也是为了活成自己。可是现今,我是活成自己还是没有?我自己该是什么样呢?没有明确的样本,活成自己,就是孤身一人,没有他人纷扰,也不为他人分忧,每天自私地为自己计量?这就是自己吗?
尚客卿喋喋不休地说着不相干的话,漫无边际。但我明白她与浪子之间的感情,多年的磨合,怎可能一下子割舍开来?她仍然爱着浪子,爱情这东西,虚无飘渺,可又真真切切地存在,能摸到而看不到。她忧伤正说明她在乎浪子,浪子在她的脑海中烙了印。
我想该去找浪子,我们应该去喝酒。可是浪子现在是否珍惜这个女人呢?我们相处那么久,他不曾正式地提到她。这个女人在他眼里该是什么样子?美丽可人?那他为什么与别的女人厮混?难道正如尚客卿所言,男人都有贱毛病?
我有吗?我问住自己。
后来我腾开了床,让尚客卿睡床,自己打地铺睡。熄灯后,我忽地对陈家默生气了,如果她不是那样不近人情,我也不用睡地板。就这样,在怨恨中睡下,我又看到漫天的乌鸦飞在空中,一圈一圈地旋悠······
半夜我被什么刺疼,顿时醒过来,不觉中哎哟地叫起来。这时有人连声对我说对不起,我隐约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该是尚客卿。
我潜意识按住脑袋,手又被什么刺痛,顿时明白是仙人球刺痛了我。
“搞什么鬼?”我嘟囔着爬起来开了房灯,顿时吓了一跳,尚客卿只穿了三点内衣,正准备上床。
她钻进被窝,对我微笑。“上卫生间,也不知道碰到什么,把我脚扎了一下。”
她一点也不害羞,还对我嘻嘻笑笑。我心里发毛,忘了仙人球刺疼了我。弯腰把仙人球拿开放到墙角,顺手熄灭了灯。
黑暗中尚客卿噗哧笑了。“看你紧张的样子,真好笑。人家不过是喜欢裸睡而已。”
我没有搭腔,睡意顿时全无,心中暗暗说明天一定打电话给浪子。
我给浪子电话,想见他。他说去酒吧喝酒。我想到非典型肺炎,顿时反对。
“还去那地方啊,这时候,最好找清静的地方。”我说。
“哈,原来你怕死啊,死算什么东西,你可让我失望一次啊。”浪子电话那头呵呵笑了。
“得了,我可是年纪轻轻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至于在不在乎生死我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