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郁每月总要打四五个电话到上海,一般先给赵明贤问个安,然后与沅芷聊聊近况。如此这般,一眨眼,她在上海已近四个月。
沅芷到底还是没有能够劝说沅青返回上海,电话是打了不少,但是沅青的态度很坚决。沅芷每次都会用这样一个语气愁闷的句子开口:“怎么办啊,二妹,三妹她还是不肯回来……”沅郁便安慰道:“她玩够了就会回来。”这样的信息不敢报给母亲知晓,不想她太过担忧。沅青对沅郁依旧排斥,不肯接她的电话,沅郁只好转而托付卫庭如,请他多加照看。
姐妹二人与母亲的家书一直不太频繁,不是心里不记挂,而是实在交通不便。好在南方已经纳入蒋系版图,大的局部战争不会再有,但由于流匪作乱,小的局部冲突还是时不时的发生。那股厉系残余部队不过一千多人,藏匿在湘南那连绵的群山中,确实难以找寻。好在蒋系对此足够重视,组建了专门的清剿部队,亦是原陆军三十二师,清剿部队原本由师长孙巍带领,并且由路清平的副手叶介芳辅佐。无论将还是兵,都大大占据优势。只是最近蒋系部署调整,将孙魏调回了南京,留下叶介芳一人独自剿匪。兵力也被抽调了大半,原本被压制的土匪渐渐开始嚣张起来。此为后话,暂不细表。
许太太是生性疏懒之人,避居在柳镇里,与翠儿为伴。每天她会花大半时间整理去世的许先生留下的诗词手稿,还有涂鸦的水墨画作——这是她缅怀的方式。自战争发生后,大半年的时光过去了,收到了沅青沅郁姐妹若干信之后,她才回了一封信。
信是写给沅芷的,沅芷收到信后,便一字字的念给沅郁听。沅郁听着听着,眼眶渐红,终于在听到沅芷念道:“……沅郁爱女,母亲知道你去法兰西一事,异国他乡漂泊,心如无根之叶,想必受苦不少。你虽沉稳,究竟少年心性,既做如此决定,必是思虑之故,母亲不解事实,但理解……”终于忍不住热泪潸然。
最后,信中写道:“不知吴妈安好?甚念!”
念完了信,沅芷道:“你看,这个信尾可不奇了?吴妈安好不安好,母亲怎么问我们呢?”
沅郁情绪已经恢复平常,便回道:“听起来似乎是有变故,母亲好似担忧吴妈一般,吴妈不是在柳镇么!”
沅芷也道:“是呀,就是!”
两人都不了解情况,瞎猜了一阵未有结果,索性不再浪费时间,商讨一阵,合计出回信,第二日便给许太太寄了过去。信中不免问到吴妈一事。
又过了许久,许太太的回信才来,信很短,内容如下:
爱女芷,郁,青:
吴妈着我嘱托已与数月前战争即将波及柳镇之际离开柳镇前往上海。难道竟未安然抵达?盼速回信。
如若未然,母恐其凶多吉少矣。
另,吴妈离去之前领回镇上米铺老板之养女翠儿与我为伴。翠儿乖巧麻利,莫念!
母字
听了沅芷念完这封短短的回信,沅郁心头凉了半截,呼吸也沉重起来。
沅芷怯怯问道:“吴妈不会……真的……”
“不会!”沅郁情绪失控,叫了出来,惊动了正从公务中脱身而来的蒋子邵,他在书房门口驻足,听见里面沅郁的声音继续大声道:“吴妈不会有事!”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知道母亲所言极有可能发生,只是吴妈自幼带她,尤其在姐妹离开后,便与她相伴,感情实比沅芷沅青与吴妈的深了不知多少倍。眼下关心则乱,忽略了信中线索。
晚上,厨房准备了西瓜粥,几样凉菜。天热,实在影响胃口。沅郁草草喝了两口粥就不再多吃,蒋子邵看上去也是胃口不佳,勉强喝完了一碗粥。之后他便离开去书房。
仆人出来收拾碗盏,正好成立桐应三少召唤前来议事。路过餐厅见沅郁在里,望着窗外发呆,便进来寒暄,正好一眼瞅见桌上菜肴几乎未动,于是道:“许小姐,您与三少胃口都不佳么?”
沅郁xiong口闷闷的,一颗心由于担心悬在半空落不下来。当下也无心应付成立桐,只是勉强一笑。成立桐见状也不多言其他,建议道:“天热,许小姐您不如与三少去山中小住一下,那里气候比这里凉爽,况且苍山枝叶浓茂,雨后更加青翠欲滴……”
闻言沅郁心念一动,似是有什么事物触动了她却难以抓住。成立桐见她怔怔出神便不再打扰,便欲告辞而去。沅郁却似醒转了过来一般,柳眉微颦问道:“侍从官,你刚才说了什么?”
成立桐忙应道:“也是香如提醒我的,她道城里太热,不如山上凉爽,要去山上小住几日。我适才见许小姐胃口不佳,神色郁郁,想必也是酷热难熬,所以才想建议您去山中避暑。香如也与我提过很多次,想找个机会向您赔个不是……”
沅郁一笑,道:“香如她,好么?”一句话岔开,便转了先前的思绪。
成立桐有些尴尬,勉强笑着答道:“挺好,就是有时候总嚷着太闷!”
“这城里那么多太太啊,小姐啊,香如可以多跟她们亲近亲近呀。”沅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