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都是住在一个家徒四壁的土坯房里,墙壁上的蜘蛛网或时不时爬过的小虫成了唯一的景观。
那时候村里最好的房子就是贺小眉家的三间红砖房,外面镶的是白绿相间的磁板,里面的墙全部都是粉刷成白色的。她爸爸在建筑工地做承包的工头,我们村好多年轻男子都在帮他打工。那间白绿相间的房子在这个贫穷的小山村里显眼而孤傲,不知道刺痛了多少人的眼睛。
我记得她们家新屋落成的那一天,她们全家都站在顶楼上放鞭炮和扔糖果,于是我们小孩都跑去捡糖果,并且纷纷示意贺小眉往自己的方向扔,我也不例外,抬着头使劲地叫她的名字,当时阳光正浓,我突然就有种感觉,从下往上看才知道自己有多低。那一刻,我也被刺痛了。
贺小眉,我,吴兮,在小伙伴中间算是比较要好的,因为我们三人是在同一个班级。
一个星期四的下午,在放学的路上,贺小眉提议去她家玩,因为她爸爸托人带了一个会唱歌的布娃娃给她。我们都乐坏了,屁颠屁颠地哼着歌就往她家走。
我们之所以羡慕贺小眉,是因为她还有自己的一个小房间,这是我们做梦都会去想的事。
那个布娃娃很漂亮,又长又卷的金黄色头发,粉红色的蓬蓬裙,我们看到时,都惊呆了,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布娃娃。
“你爸爸对你真好!”吴兮是机关枪,想到什么说什么,“这裙子真漂亮,要是我也有一条这样的裙子就好了!”
我更喜欢的是那一头金黄色的卷发,
“小眉,她有名字吗?”
“没有哎,要不然我们帮她取名字吧。”
“叫花仙子。”吴兮最喜欢唱的歌就是花仙子,因为她曾经在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上演唱这首歌曲并且拿了奖。
“这个名字不好听,叫白雪,白雪公主的白雪。”
“她又不像白雪公主。”
“那她也不像花仙子呀。”
我和吴兮几乎吵了起来,贺小眉则一直在骄傲地笑着,最后,她才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话,
“叫美美吧,美丽的美。”
“美美不好听。”这一次,我终于和吴兮达成共识,
贺小眉白眼一翻:“这是我的布娃娃,我想让她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
“你的布娃娃有什么了不起?”我突然爆发,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妒忌。
“我就了不起,你有吗?”
“我现在没有,等我长大我就买一整个屋子的。”
“可是你现在房子也没有,你买了放哪里?而且,你连爸爸也没有。”
小孩子的对话总是很直接,所以,贺小眉在说这话的并没有想到伤我有多深。
“谁说我没有爸爸?”我开始真正的愤怒起来,全身的力量全部集中在语调里。
贺小眉和吴兮全部被吓坏了,连手里的布娃娃也掉到了地上,然后,我使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就跑开了。
走出了贺小眉的房子后,我开始流眼泪,我一边擦去一边告诉自己:等我长大以后,我一定要赚很多的钱,砌一栋最好的房子,买数不完的玩具,买数不完的衣服,买数不完的鞋子……
我像是做到了,在这个房价如天的城市里有了一套刻着自己名字的房子,那个像爸爸一样的男人成了我无上限的信用卡。
我到贸易公司上班后不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候佩怀孕了,是耿仲的。
候佩是上海人,长得又白又高,虽然算不上很漂亮,但气质出众。而她的男朋友就在我们公司对面的大厦上班,据说也是一小开。
她男朋友气势凶凶的冲上来时,耿伯与耿仲都不在。我们几个女孩子正聚在一起涂指甲油。候佩见到她男友怒气冲冲的样子,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连忙把他拉到了旁边的小会议室里,留下不明就里的我们。
大概二十分钟后,候佩惨白着脸一个人从会议室走了出来,我们连忙围上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摇摇头,眼泪被摇了下来。很显然,她不想告诉我们,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于是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正在这时,耿伯回来了,向来习惯扮酷的他自然不会注意到我们的异样,径直就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心里开始打鼓,为什么候佩的男朋友还没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正想去会议室打探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从来电显示看到是耿伯办公室打来的,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阵小鼓,虽然我挂的职位是办公室助理,但多半的时间是在跟耿仲打交道,耿伯似乎向来不问除业务以外的其他事务,所以我和他的交谈不到五次。
“您好,耿总。”
“康艳,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他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冷酷,但却莫名的迷人。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在他的示意下坐了下来,忐忑不安,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在自动释放一种叫做“危险”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