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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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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蝉满身的血痂在半个月后才开始脱落,露出嫩红的新肉,碰到布料又痒又痛,有时难受得在被褥间翻滚。

    颜铸一直守着她,但她始终没有清醒过,嘴里呜呜咽咽,又不知说些什么。

    看她难受,男人也只能轻轻在耳边哄慰。

    大夫开出清淡的食谱,他每日嘴对嘴喂她吃些东西。

    她就像个婴孩儿,饿了,便会叫嚷,等吃了点,又沉沉睡去;要排泄出恭,就哭,等服侍她方便完,她也安静睡去。

    颜铸出奇地好耐心,兰俊和一众下人都惊奇,一个大男人这么地服侍女人吃饭睡觉喝水拉屎,简直听都没听说过,更何况是发生在三老爷身上?

    颜铸自己做得很舒坦,有时都觉得幸福。

    是很不可思议,当初强占她的时候也只是一时性起,后来顺口就让下人称她“三夫人”,难道当初就是一意地维护她么?

    她说不生自己的孩子时,怒火冲天,这种心绪往昔又何尝有过。

    他巴不得她只剩自己一个,好独独占有她的全部,身体和魂灵全都占有。

    她要毒杀自己,竟跟她讲起从不轻吐的尘封往事,她撒下剑嚎啕大哭,他心里满是喜悦。

    看她对着肚里的孩儿窃窃私语,他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东西,占有了他几乎全部的生命。

    他将容忍了十年的李氏鞭死,只为她竟敢伤他的她。

    “小三儿,你和我才是相同的人,你和那个丫头绝不会有好下场!”

    是吗?他心里也有不确定。

    小猫若是一直不醒来,那就一直属于他。他总有害怕,怕她一日醒来,怪他责他恨他不要他。

    他不悔当日所造的杀孽,但,他怕报应到她的身上。

    “痛——”床上的小蝉喃喃低吟。

    他轻轻替她抹去额上的冷汗,唉,知道喊痛了!

    她蹙紧眉头,嘴张张合合,低嚷着:“宝宝、宝、宝……”还裹着白纱的小手探向腹部。腹部当然是平的,她喊得更厉害:“宝、宝、宝宝……”

    男人再帮她搓掉眼角滑下的泪,将胳膊放到被里。

    七个月大的成形的男婴,郁凌……埋在颜家祖坟。

    她双手又伸出来,轻轻挥动:“我要回家……回家……放开我,放了我——”

    男人心口一窒,这里还不是你的家……

    “痛——”

    “哥——嫂嫂——呜呜——”

    “好痛——”

    她小小的身躯瑟缩在一团被子里,额上密密的一层细汗擦掉又出,擦掉又出,反反复覆地唤着兄嫂。

    男人轻叹,忍不住伸出臂膀紧紧拥她入怀。

    “啊,痛——不,不要——”

    她挣扎,喊着:“不要,不要你。呜呜——不要你……”

    不准!不准你不要我!

    男人抱得更紧,用尽全力吻上她左脸的鞭痕。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不——”

    “鸣柳,带我走,柱子哥——”

    幽光闪过男人的眼。

    她快醒来了,醒来后会怎样?这时候,她喊的也不是自己……她不要他,她厌憎他……要不要放了她,免得跟了他受他该得的报应。

    望着满是痛苦的小脸,他知道他再也承受不起像山洞里的那种死别,宁可自己放开她,也不要她毁灭,地狱就一个人下吧。

    男人苦笑,咬牙,松开双臂。

    顿失温暖的她哭喊着,昏迷中她什么也不晓得,只知道好痛要回家、要离开他、离开痛苦。

    小蝉清醒是九月初,经过一个多月的昏迷,好象是再世为人。

    身上血痂已经脱去,但是还是留下满身累累的红痕,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小蝉第一次看到这个丑陋的躯体,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身子。

    女孩儿家,谁不爱惜自己的容貌身体,她的泪水珍珠般滴落到手心、被褥里。

    下人们不敢让她照镜子,怕她看到镜子里被一鞭毁掉的样貌,她也不提,也搞不清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已被毁容。

    她知道孩子没了,想往了半年,结果却是埋在墓里刚成形的肉团。她最终没能保住她的宝宝,在祖祠里自毁名节不就为了保住他吗?真是没用啊!

    除了宝宝,她想得最多的竟是颜铸。

    下人们说,他六天六夜没合眼赶回来救自己,说他衣不解带服侍自己吃喝拉撒,可是自从她清醒过来,他便再没有出现。

    是不是仆人们安慰她?

    昏迷中,总感觉有一双温暖的臂膊,无处不在呵护她,是他吗?

    可他为什么不来见她?

    看看身上自己都恶心的斑斑伤痕,他也嫌弃自己了吧!

    脸上……她偷偷在水里瞧过,那是鬼一样的脸!

    谁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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