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甲桥一个房子里,一手交钱,一手牵人。媒婆是个五十多岁的
老妇人,我记得她脸上还有几点白麻子。”
“人没找到,那间房子应当可以找到。”曾国藩追问。
“说来也怪。”卜福元摸摸秃了一半的脑袋顶,惶惑地说,“我明明记得那间房子是空
的,谁知昨天去的时候,却变成一个纸马店了。附近的人都说,这里从来没有一个长白麻子
的老妇人,这间纸马店已开六十年了,父传子,子传孙,这是第三代。卑职奈何不得,但卑
职可以在老中堂和孙军门面前赌个咒,倘若有半句假话,雷打火烧,活不到五十岁!”说罢
居然流出几滴眼泪来。
“你看你,还像个堂堂男子汉不?”孙昌国走上前,一把将卜福元拉起,说,“孙哥我
相信你,叫几个兄弟把那伙子人轰走算了。”
“慢点。”曾国藩制止道,“他说你拐了他的婆娘,你说你用三百两银子买的,他有许
多人为他说话,你无人替你作证,单单凭刀枪轰走,他是不会甘心的。”
“老中堂,那你说怎么办?要么,卜胖子,你把那女人给他算了。”孙昌国没主意了。
正在这时,薛福成走了进来,说:“刚才听亲兵说起卜守备的事,我想,卜守备莫不是
给放鹰的人骗了?”
“什么是放鹰?”卜福元和孙昌国惊得两眼发呆,曾国藩也从没听说过。
薛福成说:“我小时听父亲说过,扬州城里有专门放鹰的人,男女结合坑害人。他们从
外地用低价买来贫苦人家的女子,调教一番,然后高价卖给有钱人做妾。待买主交了钱,带
走人后,多则十天半月,少则三五天,便有一男子带着一伙人寻上门来,声言此女子是他的
婆娘,被拐骗了,那女子也就又哭又闹,说来的人是她的丈夫,要跟着走。买主说有字据有
媒人,但媒人再也找不到了,字据也便成了废纸。跟着来的人都证明这女人是某某的妻子,
并扬言扭之送官。买主无法,只得放人;有胆小的,还另送一笔钱,以求息事。这就叫作放
鹰。前些年闹长毛,这事绝迹了,想不到又死灰复燃。”
曾国藩听后,心里很觉惭愧。自己身为两江总督,对江宁不到二百里地的这种怪事一无
所闻,真正是尸位素餐。从这件事上,他又想到两江境内一定还有许多弊病陋习,自己一点
都不知道。“唉,说什么整顿两江,移风易俗,竟是空话一句!”他在心里对先前的雄心壮
志自我嘲弄着。
“好哇,这批狗娘养的,放鹰竟敢放到老子水师的头上来了,来人!”孙昌国气得大发
雷霆,“给老子把那几个龟孙子抓起来,交给扬州府发落,叫他们顺藤摸瓜,把扬州城里放
鹰的狗男女全部杀掉!”
进来的亲兵答应一声,立即就要出去抓人。
“孙镇台!”曾国藩客气地叫了一声。他对孙昌国办事的果断干脆,以及顺藤摸瓜的主
意很是赞赏,但他很快想到,放鹰者敲榨的对象只能是普通百姓,到长江水师的军营重地来
撒野,能有这样大的胆量吗?他叫孙昌国坐下,说:“先莫忙着抓人,把事情弄清楚再
说。”转过脸对亲兵说,“你去把那个找妻子的男人叫进来,态度要和气点,莫吓着他
了。”又吩咐跪在地上的卜福元也出去。
那人被带进来了,他见上面坐的除总兵外,还有一位须发斑白的老头子,心知是一个比
总兵还大的官,便双膝跪下,说:“求两位大人替小的作主,把小的女人还给小的带回去。”
“抬起头来!”曾国藩命令。
那人顺从地抬起头。曾国藩仔细地看了一眼,和蔼地说:“卜守备买的妾,为何是你的
女人,你细细地说出来,不可说假话,懂吗?”
“是。”那人不敢正眼看大官,又低下头来,眼睛望着地面说,“小的是江都人,在一
个饭庄里当伙计,名叫蒯兴家。
三个月前,我带着妻子杜氏到仙女庙进香。杜氏过门两年了还没生育,老母着急,催我
们夫妻求仙女保祐。那天仙女庙的人很多,进完香后已是午时,我叫杜氏坐在一棵樟树下休
息,我去买几个火烧来充饥。待我买来火烧时,樟树下却不见了我的妻子。我急得四处寻找
喊叫,把整个仙女庙都找遍了,再也找不到她。我回家后向老板请了长假,背起包袱雨伞四
方访寻,下定决心,今生不寻着杜氏,宁死也不回家。半个月前我来到瓜州镇,落在一个小
伙铺里,向伙铺老板打听,问见没见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外地女子在附近出没。店老板说,
此地水师一个守备,前些日子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