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想:朝中出了这样的太后不是好事,嘴上却说:“有这样了不起的太后,新主虽
在冲龄,也大可放心了。”
“就因这样,不能放心。”胡林翼冒出一句怪话。
“为何?”
“倘若太后与肃顺一条心,那就可以放心,但现在恰恰是太后与肃顺面和心不和,两个
都要揽权,都要自作主张,而皇上嫡母又是个懦弱无能的人,今后有戏看了。”
“哦,是这样!”曾国藩站起来,甩了两下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外患内乱,主少国
疑,庙堂不和,时局维艰,他已预感到,或在热河,或在京师,很可能不久将有大事发生!
“涤生。”过了一会,胡林翼又神色凝重地说,“还有一桩事,也令我忧虑不安。”
“润芝,你都敞开说吧。你刚才说的这些,使我大有收益。”
曾国藩重新坐到胡林翼的对面,说,“我这几年在外带兵,与京官接触甚少,筠仙、荇
农、壬秋他们也不常来信,对朝廷中的事懵懂得很。”
“大行皇帝临终前指派了八个顾命大臣赞襄政务,却只字不提在京师办理夷务的恭亲
王。大行皇帝这样冷淡才德兼备、广孚众望的亲弟,只怕会因此种下麻烦。”
“是啊,恭王,怎么能忽视恭王呢?”曾国藩十分钦佩胡林翼的精明,“哎,看来大行
皇帝与恭王的疙瘩是至死未解呀!”
咸丰帝奕泞与其弟恭亲王奕䜣有何前嫌呢?
原来,奕泞十岁时,生母孝全太后便去世了,从此便由奕䜣生母孝静太后抚养。孝静对
奕泞疼爱关怀,视同己出,又加之奕䜣只比奕泞小一岁,两兄弟天天在一起读书玩耍,亲如
同胞。奕泞即位后,对奕䜣也另眼相看,关系远比五弟、七弟、八弟、九弟密切。
咸丰五年,孝静太后病重,奕泞天天看望,亲伺汤药。有一天,奕泞又去看望,太后正
脸对着墙躺在床上,知有人来到床边,以为是奕䜣,说:“你又来做什么,我所有的东西都
给了你。他性情不易知,不要引起他的怀疑。”说着转过脸来,见不是奕䜣而是奕泞,面露
难堪。奕泞口里唯唯,心里却不是滋味。孝静死后,奕泞谥她为“孝静康慈弼天辅圣皇
后”,不系宣宗谥,不祔庙,有意减杀丧仪。安葬孝静太后的第二天,便以办理皇太后丧仪
疏略为名,罢去奕䜣军机领班之职,命回上书房读书。兄弟不睦开始公开。
后来,奕泞在热河行宫期间,又多次听人说奕䜣和夷有方,外人多信服,京中有拥奕䜣
为帝的说法,故而对奕䜣更加提防,连奕䜣欲来行宫奏禀和议情况都予制止。然而奕䜣器局
宏阔,识见开明,久为朝野所景仰,曾国藩更是特受他的赏识器重。
“今后说不定朝廷会出现太后、辅政大臣、恭王三足鼎立的局面,国家的事将更难办
了!”胡林翼说完端起茶杯。他今夜话说得太多,胸部已隐隐作痛,两颊潮红,轻轻地咳起
来。
他小口小口地吮茶,一只手慢慢地在前胸抚摸。两人都不作声了。沉默一阵后,胡林翼
说:“来安庆前一天,我接到左宗棠的信。信上说,他日前游浮梁神鼎山,偶得一联,特为
寄来,要我看后交你一看,请你替他改一改。”说着从袖口里抽出一个信套来。
曾国藩从信套里取出一张迭得整齐的宣纸,宣纸上的联语字迹锋芒毕露,正是左宗棠的
亲笔。曾国藩轻声念着:“神所依凭,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联语字头,恰好
嵌着“神鼎”二字。曾国藩脱口称赞:“好一副对仗工整的佳联!”
胡林翼微笑着不作声。…手机小说站w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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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所依凭,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曾国藩又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忽
然,两只三角眼里射出异样的光彩,凝神望着胡林翼,觉得胡林翼平和而带有病态的微笑
里,似乎蕴藏着无限的机巧诡谲,联系到刚才他所说的那些话,曾国藩对这副联语的弦外之
音已有所悟。但,这是可能的事吗?
左宗棠能有那种非分之想吗?关于左宗棠的胆量,三湘士林中有一个传说。
那一年,陶澍回湖南,在醴陵渌江书院见到左宗棠书写的“春殿语从容”的楹联后,特
邀左来相见。左大大咧咧地来到陶澍身旁,作揖时,恰巧碰断了陶澍胸前挂的朝珠线。一粒
粒珠子立时掉下,撒满一地。倘若是一般二十几岁的平头百姓闯下这等祸事,早已吓得举止
失措,左宗棠却无事般地弯下腰去,一边拾珠子,一边和陶澍说话,全不在意。陶澍亦为他
的胆量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