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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讲到此次长沙被围,好不容易才打退长毛,请国藩为桑梓父老着想,出山来长沙办团练。
信的末尾这样写道:亮基不才,承乏贵乡,实不堪此重任。大人乃三湘英才,国之栋梁,皇
上倚重,百姓信赖,亟望能移驾长沙,主办团练,肃匪盗而靖地方,安黎民而慰宸虑;亮基
也好朝夕听命,共济时艰。
曾国藩将信细细地看了两遍,又重新放进信套里,锁进柜子中。这几天和南五舅扯家
常,越扯越对湖南吏治的印象坏。早就听说湖南官场腐败,两个多月来的所见所闻,果然如
此。这种环境怎能办事!何况张亮基、潘铎等人都不熟。练勇在几十年前平白莲教造反时,
为朝廷立了大功。白莲教事毕,练勇也就全部撤了。近十几年来,云贵一带地方不靖,又相
继在各州县办了一些团练,但鲜有成效。听南五舅的口气,百姓似乎并不拥护。为验证南五
舅的话,国藩将四弟唤进内室。
一听哥哥招唤,曾国潢便进来了。在曾氏五兄弟中,国潢天分最低,但偏生又最爱出风
头。罗泽南要他当个都团总,他便如同做了一品大员,得意洋洋,在乡民面前拿大装腔,趾
高气扬的。曾国藩有点看不惯,回来这么久了,有意不问他办团练的事。国潢想在哥哥的面
前卖弄,见哥对此毫不感兴趣,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现在哥主动来问他湘乡办团练的
事,这下正搔到他的痒处。他兴致勃勃地告诉哥:“今年四月,长毛攻破广西永安,窜至全
州,逼近楚境,朱明府即在我县举办保甲,并令练族练团,互相保护。一族议定族长、房
长,或四族,或五族合为一团。团议定团长、练长。各家各户男子年满十五以上、五十以下
的一律入团练。每人自制号褂一件、器械一件。早晚在家操演,一遇贼警,由团长、练长、
族长、房长带赴有事之处。平日无事,各安本业。团长、练长等每月会议两次。”
“经费怎么来?”曾国藩问。
“团练一切由各家自己开销,不要多少经费。”
“总要点钱吧!团长、练长每月聚会两次,在谁家吃饭?”
“当然是要点经费。各团各族自己规定,有的按人口出,一人一百文、两百文的,有的
则由几户殷实人家出。”
“你说一人出一百两百,南五舅说他们一人出五百,怎么相差这样远?”
“有的族长黑心,想趁这机会捞一把。”
“澄侯,看来这团练中有弊端。刚建不久,就有人想从中谋私利。再办些时候,会干更
多坏事。”
“是的,有的团丁还借机做坏事。如借禁赌行敲诈,借查夜行奸淫。听说添梓坪就发生
了几起。”
“你说早晚操演,我回来两个来月了,怎么没见过你们操演?”
“刚成立时,操演过几回,后来渐渐懒散了,再加上长毛又没来,有两三个月没练了。
说早晚操演,那是写在纸上的规定。”
“也有操演得好的吗?”
“有。县城附近几个都,由罗山带着璞山、希庵兄弟等亲自指挥,据说蛮像个样子。”
“澄侯,你说团练办好,还是不办好?”
“我看还是办好,至少可以对付小股土匪、抢王1。不过,按现在这样办下去,可能怕
只是神气了几个长字号,百姓得不到多少实惠,大家也不齐心。弄不好,过几个月就会散
伙。”
“要怎样才会真正起作用?”
“依我看要起作用,就得专练一支队伍,也要吃粮吃饷,那样才练得好,免得心挂两
头。”
“粮饷从哪里来呢?”
“就是因为粮饷无出路,才办不起来呀!”
兄弟俩就团练一事扯了大半夜。待国潢走后,国藩摇摇头,心里想:看来这个团练没有
办头。再说,自己乃朝中堂堂正二品侍郎,又热孝在身,若仅因一巡抚之相邀,便出山办
事,既有失自己的身分,又招致士林的讥嘲。这事如何办得!
曾国藩给张亮基写了封回信。诸多原因不能写,唯一可以拿得出的理由,是要在家守
制。在一大通客气话之后,他写道:
国藩自别家乡,已历一纪,思亲之情,与日俱增,几欲长辞帝京,侍亲左右,做一孝子
贤孙而终此生。岂料今日游子归来,王父王母,墓有宿草;慈母弃养,远驭仙鹤。百日来,
忧思不绝,方寸已乱,自思负罪之深,虽百死亦不能赎也。明公雅意,国藩再拜叩谢。然岂
有母死未葬,即办公事之理耶?若应命,不独遭士林之讥,亦己身所深以为耻也。国藩此时